九月的风总带着点莽撞，卷着梧桐叶撞在高三（1）班的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林漾把下巴搁在冰凉的窗沿上，数着楼下扫地大爷扫帚尖扬起的金红色碎叶，第无数次在数学课上走神。
“林漾。”
讲台上方传来的声音不高，却像冰棱敲在玻璃上，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她猛地直起身，课本“啪嗒”一声滑到地上，摊开的那页上，一个顶着爆炸头的小人正举着扫帚跟落叶搏斗，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第三局，大爷加油”。
全班的笑声像被点燃的爆竹，噼里啪啦炸开来。
林漾的脸瞬间烧得滚烫，手指绞着校服衣角，僵硬地站起来，视线慌不择路地撞向黑板——那串绕成毛线团的函数题，此刻像在嘲笑她的走神。
“第二问，解法。”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灯。
林漾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能精准报出学校后门烤冷面加双蛋多放糖醋的价格，能记住上周漫画更新的每一格分镜，却对黑板上这些弯弯曲曲的符号毫无头绪。
就在她准备硬着头皮说“不会”时，斜后方传来一声极轻的提示，像怕惊动空气里的尘埃
“辅助线，构造相似三角形。”
声音清冽，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意，却像根细针，一下刺破了她的慌乱。
林漾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重复出来，老师皱了皱眉，终是没再为难：“坐下吧，下次认真听。”
她坐下时，后背已经沁出薄汗，指尖冰凉。
偷偷往后瞥了一眼，沈倦正趴在桌子上，半边脸埋在臂弯里，露出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栖息着只安静的蝶。
他的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却青筋分明的手腕，正转着支黑色水笔，笔身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仿佛刚才那句提示只是她的错觉。
又是他。
林漾心里有点复杂。沈倦是年级第一的钉子户，成绩单顶端的名字永远是他，像座搬不动的山。
但这人孤僻得很，平时独来独往，说话带刺，偏偏生了张过分好看的脸，惹得不少女生偷偷递情书，都被他原封不动退回，有时还会附上句“影响我刷题”，噎得人半天说不出话。
典型的傲娇学霸，还带点腹黑。
上次月考，后排男生想抄他答案，他看似不经意地挪了挪卷子，等对方抄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改了几个关键数字，害得那男生成绩比平时还低。
被老师叫去谈话时，他正戴着耳机刷题，一脸“与我无关”的淡漠。
可他刚刚，确实帮了自己。
下课铃一响，林漾捏着课本，纠结了半分钟，还是转过身：“那个……谢了啊。”
沈倦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刚从题海里抽离的茫然，几秒后才聚焦到她脸上，眉梢微挑：“谢什么？”
“数学题啊，”林漾指了指黑板，声音越来越小，“你提醒我辅助线了。”
他“哦”了一声，视线落回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怕你被罚站，挡着我看黑板。”
林漾：“……”
行吧，果然是他会说的话。她撇撇嘴，正准备转回去，手腕突然被轻轻拉住了。
沈倦的指尖很凉，像刚碰过冰汽水，只轻轻一触就松开了。他没看她，目光落在她摊开的课本上，指了指那个爆炸头小人：“画得不错。”
林漾愣了愣——他居然会夸人？刚想接话，就听见他补充道：“就是比例不对，头太大了。”顿了顿，又加了句，“跟你本人有点像。”
“沈倦！”林漾气鼓鼓地把课本往桌上一拍，脸颊更烫了，“你才头大！你全家都头大！”
他没说话，低头继续做题，肩膀却微微颤动着，像是在笑。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连带着那点疏离的冷淡，都柔和了几分。
放学时，林漾抱着一摞刚发的试卷，像抱着座沉重的山。物理卷首那个鲜红的“58”，像道醒目的疤。早上妈妈打电话说，这学期成绩再上不去，寒假漫展的门票就别想了。
秋风卷着落叶扑了她满脸，她手忙脚乱地去挡，怀里的试卷哗啦啦散了一地，像只被戳破的纸鸢。
“麻烦。”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漾抬头，看见沈倦蹲下身，正一张张捡她的卷子。他的动作很快，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捡起物理卷时，指尖在那个“58”上顿了两秒。
林漾的脸又红了，抢过卷子往怀里塞：“不用你管！”
“58分。”他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选择题错了七个，大题只写了公式。”
“要你说！”林漾瞪他，眼眶有点发热。她不是不努力，可那些公式定理像活的一样，怎么都记不住。每次考完试，看着父母失望的眼神，她都觉得自己像个麻烦。
沈倦看着她泛红的眼角，没再说刻薄话，只是从书包里抽出一个深蓝色封皮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递给她：“这是物理公式的推导过程，比死记硬背有用。”
笔记本上的字迹工整得像打印的，每一步推导都清晰明了，旁边还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易错点，甚至有几个用红笔圈出的“林漾可能会错”的小提示。
林漾愣住了，抬头看他，他却别过脸，望着远处的梧桐树：“上次看你抄公式抄得手忙脚乱，顺手整理的。”
“顺手？”林漾狐疑地翻着，发现里面还有几页是化学方程式的配平技巧，甚至有英语完形填空的高频固定搭配，“这些……”
“扔了可惜。”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要是不想要，就——”
“要！”林漾赶紧把笔记本抱在怀里，像抱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谢谢你啊沈倦！你真是个好人！”
沈倦的耳根似乎红了，他猛地咳嗽一声，转身就走，步伐比平时快了些。
“明天把笔记本还我，我还要用。”他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
林漾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傲娇学霸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她低头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夹着张便利贴，上面用同样工整的字迹写着：“周末图书馆三楼，上午九点。别迟到，我不等你。”
秋风又起，卷起一片金黄的梧桐叶，落在她的试卷上。林漾看着便利贴上的字，突然笑出了声，脚步轻快地追了上去。
“沈倦！等等我啊！明天我肯定不迟到！”
前面的人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却悄悄放慢了速度。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铺满梧桐叶的小路上交叠在一起，像青春里一场无声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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