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对赌

\[正文内容\]

我套上那件靛蓝马甲时，阿强正举着手机念弹幕："老板你这衣裳像菜市场发的开业红包。"

"闭嘴，这是壮锦纹样，值五百块！"我把袖口扯平，指尖突然摸到一处粗糙的补丁。十年前林小满给我缝校服时也是这样，总在领口内侧留个歪歪扭扭的针脚。

直播间外传来哐当巨响，陈启航的助理抱着摔碎的蜂蜜罐子跑过走廊。玻璃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他西装口袋那道擦不掉的褐色污渍。

"陆哥，对方已经开始热场了。"阿强把耳麦递过来，我听见上海直播间飘来陈启航的英文："Refined sugar is not only taste, but also lifestyle..."

"放他娘的屁。"我咬开甘蔗塑封膜，咔嚓一声脆响被收音麦放大三倍。糖汁溅到镜头前，正好糊住他标牌上的"陈"字。阿强憋笑憋得脸通红，

直播倒计时还剩三十秒。

"家人们！欢迎来到广西土味直播间！"阿强跳起即兴壮族舞，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向背景的甘蔗堆。镜头剧烈晃动间，他手忙脚乱喊出："刚摔这一跤沾了八斤糖分！现在下单送防滑垫！"

上海直播间那边已经开播，陈启航西装笔挺地站在落地窗前。夜景在他身后流淌成银河，我盯着屏幕里那张自以为是的脸，想起十年前他第一次来糖厂考察时，也是这副嫌弃的表情。

"今天咱们卖的是健康糖。"陈启航推了推金丝眼镜，镜头扫过他桌上印着洋文的包装盒，"相比传统红糖，我们的产品经过分子筛过滤......"

"呸！"我抡起木锤砸向黑糖砖，飞溅的碎屑黏在他念稿的嘴边，"看到没？这才是真正的粗暴甜蜜！"阿强立刻切进特写，糖渣顺着陈启航嘴角滑落的画面引发一片弹幕狂笑。

林小满的微信提示音在手机震动，我瞥见她攥着平板站在数据墙前。发梢卷成焦虑的弹簧，在空调风里一颤一颤。十年前她准备高考时也是这样，越紧张头发越容易打卷。

"进口糖的纯度达到99.9%，你们的土法榨糖连杂质都算营养？"陈启航调整麦克风，声音突然变得蛊惑人心。他的助理适时举起检测报告，A4纸上盖着国外认证的钢印。

阿强的手指在键盘上噼啪作响："老板，发现异常流量。"我盯着实时销量柱状图，同一IP地址控制的500个账号疯狂下单又秒退。这招我熟，去年做甘蔗预售时就被同行用过。

"继续榨。"我抓起青皮甘蔗，刀背刮过表皮的沙沙声配合心跳监测仪音效。陈启航那边开始展示海关证明，镜头扫过他助理搬进来的一摞纸箱——越南代购？呵。

"发现作弊证据了。"阿强把监控画面切成画中画，上海直播间角落里的猫腻无所遁形。反制程序启动瞬间，陈启航的数据柱像漏气的气球般缩水80%。弹幕炸出："原来我买了十次才一单有效？"

林小满冲进广西直播间时，我的甘蔗汁正滴进量杯。她高跟鞋踩到甘蔗叶差点滑倒，手腕却被我一把扶住："你早就知道他作弊？"

"当年你扔我照片时，胶水干得比现在数据造假还快。"我松开手，她腕间红绳挂着的竟是我们儿时合照。那年她穿着碎花裙坐在我单车后座，我偷偷在车筐塞了朵野姜花。

陈启航在另一端扯断领带，对着退货通知视频嘶吼："你们这些土包子懂什么消费升级！"他助理慌张地删除浏览器记录，页面上还残留着"广西甘蔗种植成本分析"的搜索痕迹。

阿强把作弊证据做成鬼畜视频循环播放，弹幕刷起"破产三兄弟"。我看着林小满把融资合同折成纸飞机，正对准我胸口投掷。那抹白色穿过甘蔗丛，撞碎在LED屏上，露出"股权分配方案"的字样。

"这只是开始。"她转身时发梢掠过我的下巴，带着和小时候一样的茉莉香。那年她转身离开糖厂，也是这股味道，混着甘蔗汁的甜，呛得我眼泪直流。

\[未完待续\]我盯着林小满腕间的红绳，那截褪色的蓝布条从她袖口探出头。十年前她转身时也是这样，单车后座空留半截绑头发的皮筋，在风里一跳一跳。

"股权分配？"我扯过被糖汁黏住的麦克风，喉结上下滚动的声音被收音设备放大。陈启航那边已经开始删聊天记录，键盘敲击声混着他助理慌乱的脚步。上海直播间背景板突然歪斜，露出后面堆着的越南白糖包装袋。

阿强憋着笑切进特写，镜头扫过我手边那叠泛黄的账本。最上面压着的是2013年糖价暴跌时的收购单，当时林小满蹲在磅秤旁边记数字，钢笔尖把"陆天昊欠款"几个字戳得全是墨点。

"家人们看好了！"我抓起青皮甘蔗往镜头前凑，表皮细密的白霜在强光下泛着微蓝，"这是凌晨三点收割的秋分蔗，含糖量比某人的学历还实在。"弹幕刷过"666"的同时，陈启航正在后台狂灌第五杯黑咖啡。

林小满突然伸手按住我的手腕，指甲边缘残留着打印纸蹭的油墨。她低头撕开样品袋的动作让我想起高考那天，她也是这样三两下拆开保温盒，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你尝尝。"她指尖掠过我虎口的茧，那是去年修榨糖机留下的。甘蔗断面渗出琥珀色汁液，滴在她无名指的戒痕上——现在那里只剩下一圈发白的皮肤。

上海直播间突然黑屏，陈启航摔鼠标的声音震得耳麦嗡嗡作响。他的助理抱着主机箱冲出办公室，电梯镜面映出他西装后襟沾着的糖渣。那抹褐色和当年糖厂磅秤上擦不净的痕迹如出一辙。

"老板！有新订单！"阿强拍着显示器的手抖成筛子。实时地图显示广西、云南、贵州的下单量疯涨，广东潮汕地区突然涌入大批买家。我盯着那个熟悉的区号，想起去年被退单的甘蔗滞销品。

林小满抽出平板里的U盘插到直播机，融资方案的PPT自动弹出。第一页写着"乡村振兴产业基金"，角落却印着陈启航公司的水印。她快速滑动页面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指甲盖上的月牙泛着青白。

"你早知道他是假洋鬼子。"我把咬了一半的甘蔗搁在合同封面上，汁水慢慢洇透"股权"二字。陈启航的退货链接还在疯狂跳动，最新弹幕飘过"破产三兄弟又双叒来了"。

仓库外传来急刹车声，接着是纸箱倾倒的闷响。阿强扒着窗户喊："老板！陈总的助理在卸货！"夜色里散落的包装盒被风吹得满地滚，越南文标签在路灯下格外刺眼。

林小满突然拽住我掏手机的手，掌心温度烫得不像话。她微信对话框还开着，最新消息来自半小时前的陈启航："他们查到了运输单。"

"当年你说我配不上你，"我甩开她的手去够榨汁机插头，"现在呢？"陈旧的插座迸出火花，整排LED灯忽明忽暗。她的高跟鞋碾碎地上糖块时，发出的脆响像极了分手那天掉落的玻璃糖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