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灰在实验室的灯光下醒来。 他起身,对着镜子用手帕擦了擦因噩梦而惨白的脸。镜中的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眼底是一片疏离的灰。
这个世界的他,作为一名量子物理系教授,以严苛和冷漠闻名。
怎么又是这个身份。他从桌上摆着的论文里抽了一份,略加打量早已厌倦至极。
他无聊的翻来翻去,目光最后停留在了一沓文件上。
艾珍。
黑发垂肩,面无表情,学生证照片里的她连假笑都懒得给。资料显示:20岁,物理系天才少女,本科期间在《Science》发表过三篇期刊论文,性格孤僻,无社交记录。
他轻轻摩挲过她冷淡的脸。
也好。至少她不会轻易被别人左右。
艾珍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她穿黑色毛衣,领口早已松散。左手腕缠着绷带,右手不停转笔。当黎灰讲解薛定谔方程时,她低着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下课铃响后,黎灰轻轻叩响她的课桌。
“方便来我办公室一趟吗,艾珍同学?”
“如果是关于退学的,我有医院证明。”艾珍抬头,眼神像一潭死水。
“不。”黎灰挑眉,“是你的课题研究报告。”
办公室里,艾珍的背挺得很直,左手腕藏在袖口下,绷带渗出淡淡的血。黎灰想起资料上关于她的“严重自毁倾向,心理评估高危。”
他将论文递到她面前,“这不是我布置的课题。”
“我知道……”她抿了抿唇,“但您提过,意识可能影响物理状态。”
“那只是一个假设。”
“但你的推导无可挑剔。”
艾珍抬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可——”
“有问题?”
“……没有。”
她转身离开时,黎灰注意到她后颈有一道淤青。
艾珍发现,自己多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被她的教授打破了。
他驳回她的退学申请,强行把她塞进自己的实验室。
他每天“恰好”多带一份便当,“顺手”放在她教室的座位上。
有次她在实验室通宵到凌晨,醒来发现身上盖着他的西装外套,袖口有淡淡的清香。
艾珍开始做奇怪的梦,梦里总会出现一个穿黑袍的男人,每次她想靠近,他都会如鬼魅般消失。
“最近睡得不好?”某天深夜,黎灰递给她一杯热牛奶。
艾珍盯着杯中的可可粉,“我梦见您死了。”
“然后呢?”
“我哭了。”她皱眉,“这很荒谬。”
黎灰轻笑:“为什么荒谬?”
“因为……”她攥紧杯子,“您只是我的教授。”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他下意识地将她抱紧。她看到黎灰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有那么一瞬间,艾珍觉得他的轮廓像极了梦里的黑衣人。
黎灰很快了解到这个世界的艾珍。
父母离异,父亲酗酒,母亲再婚后彻底消失。
高中时因一篇获奖论文被同学孤立,有人在她课桌上刻“怪物”。
每逢雨夜,艾珍总是不受控制地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黎灰温润的手拂过她的面颊。“别怕,我在。”
艾珍声音发颤,“我解不出那道题。”
“哪道题?”
“活着这道题。”
他成了她的“未知解”。
她解不开的人生难题,他给不出答案,却固执地存在于她的既定轨迹里。
深夜,艾珍给他发信息:“教授,如果我消失了,您会记得我吗?”
黎灰盯着屏幕,指尖绷紧。
“不会。”
“为什么?”
“我不会让你消失。”
那天天空阴沉,乌云密布。
艾珍站在学校天台边缘,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衣摆。她手里拿着两封信——一封是保送顶尖研究所的通知书,另一封是遗书。
黎灰冲上天台时,她已经跨过了栏杆。
“艾珍!”
她回头看他,眼里蓄满泪水。
“教授。”她轻声说,“活着这道题……答案是无解。”
黎灰向她走去:“那就不解了。”
“什么?”
他伸出手,“跳下来,我接住你。”
艾珍的眼泪滚落。 她笑了,苍白的脸上绽出一个凄婉的笑。
她松开了握着栏杆的手,然后向后仰去。
黎灰扑过去想拉住她,只触及到了她耳边的一缕风。
世界开始崩塌。
时希的声音冰冷:“第二次尝试,失败。”
周围景象开始模糊。最后消失在他眼中的,是她坠落时的嘴唇蠕动。
她在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