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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5日，中雨

雨丝像是被谁揉碎的银线，从铅灰色的云层里连绵不断地垂落，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座城市都裹进潮湿的闷热里。

高考结束后，祁煊觉得空气里还飘着试卷油墨的味道，混着雨水打湿柏油路的腥气，闷得人胸口发沉。

昏黄的路灯亮了起来，雨珠坠在灯罩边缘，折射出一圈圈模糊的光晕，落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祁煊靠在自家单元楼的铁门旁，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格斗游戏的音效被雨声吞掉了大半，只剩下“砰砰”的闷响，和他急促的呼吸声叠在一起。

“KO！”

屏幕中央炸开金色的“胜利”二字时，他忍不住低笑一声，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少年人特有的得意。指尖的汗濡湿了手机壳，他随手往牛仔裤上蹭了蹭，正要开下一局，对门904的方向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把空酒瓶狠狠砸在了地上。

“啧。”祁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听说这户人家闹鬼，你还敢在这儿玩游戏？”

祁煊头也没回，手指已经点开了匹配界面：“关我屁事。”

“怎么不关你事？”祁沂走近几步，雨水打湿了她的发尾，黏在颈侧，“上礼拜三，就在这儿，904还办过婚礼呢。红绸子从阳台垂到楼下，鞭炮屑混着喜糖纸，踩上去咯吱响。”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像在说什么秘密，“可惜啊，那天雨下得比今天还大，宴席散了之后，新郎新娘就没影儿了。”

祁煊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了顿。

“警察来了三趟，连个指纹都没找到。”祁沂的声音里添了丝诡异的笑意，“有人说半夜听见904有哭声，还有人说看见穿婚纱的影子在阳台晃……你说，他们是跑了，还是……”

“闭嘴。”祁煊的声音有点发紧。不知是不是错觉，风里突然卷来一阵寒意，顺着衣领往骨头缝里钻。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后颈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像有冰冷的指尖刚从那里扫过。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惨白一片。他攥紧了手机，塑料壳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心跳却像擂鼓一样，“咚咚”地撞着胸腔——他明明不信这些的。

“怕了？”祁沂嗤笑一声，故意凑近他耳边，用气音说，“听说那新娘失踪时，红指甲涂得可亮了……”

话音未落，一阵冷风猛地灌进楼道，吹得祁煊耳膜发疼。他浑身一僵，猛地转头看向904的房门。那扇深棕色的木门紧闭着，门把手上还缠着半圈褪色的红绸，在风雨里轻轻摇晃，像只垂死前挣扎的手。

周围突然静得可怕。

雨声、风声、远处的车鸣，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和祁沂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来回撞荡。祁煊看见自己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而904门底下的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是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猛地后退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符。那是奶奶去年给他的，说能驱邪，他一直当废纸塞在兜里。此刻手指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才把符纸拍在自家大门上，符角被风吹得哗哗响。

祁沂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的笑意淡了些，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就在这时，雨势突然变了。

细密的雨丝变成了瓢泼大雨，砸在楼道的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疯狂拍打着玻璃。

气温骤降，祁煊甚至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刚贴好的黄符突然卷曲起来，边缘泛起焦黑。

“噔噔噔。”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突兀地从楼梯口传来。

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一下一下，踩在积水里，带着黏腻的“吱呀”声，正慢悠悠地往上走。像是有人穿着湿透的红鞋，一步一步，朝着他们所在的三楼靠近。

祁沂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死死盯着楼梯口的拐角，那里一片漆黑，只有雨水顺着台阶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能听出走路的人似乎很不稳，每一步都带着踉跄，却又异常执着，像是认准了方向。

祁煊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盯着自己的手表，秒针像是被胶水粘住了，卡在“11”的位置，而时针正死死地指着“6”——6点12分。

“吱呀——”

904的门，突然开了一条缝。

一道惨白的光从门缝里挤出来，照亮了楼道里漂浮的雨雾。祁煊的目光像被钉住了一样，死死盯着那条缝里伸出来的东西——一根手指，瘦得只剩皮包骨，指节处泛着青黑，指甲却红得像刚蘸过血，在昏暗里亮得刺眼。

下一秒，整栋楼的灯突然灭了。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祁煊听见祁沂倒抽冷气的声音，紧接着是狂风呼啸而过的轰鸣，头顶的玻璃窗“哗啦”一声碎裂，冰冷的雨水夹杂着玻璃碴子泼了进来。他下意识地闭眼，却在睫毛颤动的瞬间，看见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

闪电照亮904门口的瞬间，他看见了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

她的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湿漉漉的长发垂在胸前，裙摆下摆滴着黑红色的水，而那双红得刺眼的手，正缓缓地、缓缓地推开那扇门。

“该死的……”

祁煊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四肢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红影从门缝里滑出来，朝着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