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像春蚕啃食桑叶。祁沂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嘴里的棒棒糖渐渐融化,草莓味的甜腻漫到喉咙口时,突然打了个激灵——她猛地删掉刚写的段落,指尖悬在键盘上,眉头紧锁。
不对。
《嘉美·傅乐》里的白手套男主,不该是怕伤疤的类型。鹤奈氖的伏笔从来藏得深,比如他总在雨天穿黑色风衣,比如他给女主的第一份礼物是防烫手套,比如……祁沂猛地抓起床头的实体书,翻到第178页。
那段描写男主帮女主捡掉落的画笔时,手套指尖破了个洞,露出一小截泛着冷白的皮肤,当时只觉得是细节描写,现在想来……那截皮肤的纹路,和书里另一个角色手腕上的烫伤疤痕,惊人地相似。
“原来如此。”祁沂喃喃自语,重新开始打字,指尖翻飞间,屏幕上的文字渐渐织成一张网——白手套不是为了藏伤疤,是为了遮住和某个人相似的印记。
窗外的天色泛起鱼肚白时,她才停下手。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键盘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里面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祁沂打了个哈欠,点开与程思黎的对话框,拍了张屏幕截图发过去。
【祁沂】:猜我发现了什么?白手套和钢琴家是双胞胎[坏笑]
消息刚发出去,就收到了秒回。
【程思黎】:!!!我就说他俩不可能没关系!上次拍淋雨戏穿的风衣,内衬绣的字母都一样!
【祁沂】:所以鹤奈氖根本没写删减番外,她是把线索拆进七个人的故事里了
【程思黎】:啊啊啊我现在就去找原著!等我拍完这场戏就通宵看!
祁沂笑着回复“加油”,退出聊天框时,瞥见手机顶端弹出的天气预报——明天中雨,和六月十二日那天一模一样。她指尖顿了顿,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相册,最新一张照片是高考结束那天拍的,祁煊站在教学楼前,身后是“前程似锦”的红横幅,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比现在爱笑得多。
楼下传来开门声,是单谨起了。她总是这样,凌晨四点就爬起来做早餐,煎蛋要溏心的,牛奶要温到三十八度,连祁煊书包里的餐巾纸都要按“偶数张”摆放。祁沂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决定再写最后一段——就写白手套在雨天递给女主一把黑伞,伞柄上刻着的字,和钢琴家琴键上的划痕,是同一个名字。
天台上的露水打湿了安浅乐的帆布鞋,他蹲下身系鞋带时,指腹蹭过草叶上的凉意。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将下颌线的阴影拉得很长。他摸出祁煊给的那张光盘,借着熹微的光看清了封面——是部老电影,《夏日终曲》,上次在书店随口提过喜欢里面的配乐,没想到那家伙真的记着。
塑料外壳被手心的汗濡湿,安浅乐把光盘塞进运动裤口袋,指尖碰到了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天下午三点,机场三号口,带把黑伞。】
他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喉结滚动了一下。风从东边吹来,带着咸腥的海味,那是机场的方向。口袋里的光盘硌着胯骨,像祁煊递给他时,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突然泛起的一点波澜。
“安浅乐!吃早饭了!”
楼下传来单谨的喊声,尾音带着点刻意放软的温柔——大概是怕吓到他。安浅乐站起身,转身往楼梯口走,经过烧烤架时,踢到了个硬物。是个被踩扁的打火机,银灰色的外壳,是祁煊昨天落在这儿的。
他弯腰捡起来,金属壳上还留着淡淡的指温。
云层渐渐厚了起来,把刚露头的太阳裹进了雾里。安浅乐捏着那只打火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划痕,心想,明天大概真的会下雨。就像六月十二日那天一样,雨丝织成密网,把所有藏在阳光里的秘密,都裹进潮湿的风里。
祁煊是被煎蛋的香味勾下楼的。
单谨正把溏心蛋盛进盘子,看见他出来,顺手递过一杯温牛奶:“安浅乐呢?叫了半天没动静,是不是还在天台?”
“不知道。”祁煊接过牛奶,目光扫过餐桌对面的空位。安浅乐昨天说要在这儿借住两天,因为家里装修,可从早上起就没见人影,只有天台的门还开着条缝,晃进一缕带着露水的风。
他喝了口牛奶,温度刚好三十八度,是单谨惯常的精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相亲相爱家族群”的消息,点开一看,又是沈安澈在刷屏——这次发的是张机票截图,目的地B市,配文:【少爷出征,必拿第一】
底下一片起哄的。
【淮准♭】:哥,真要去柏林安堵人啊?
【㫪】:别冲动啊!万一人家有新欢了呢?
【A市南大大学】:不可能。
祁煊盯着那个“不可能”看了两秒,退出群聊时,指尖滑到了与安浅乐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上周发的,他问:“周六去图书馆吗?”对方回了个“嗯”。
“发什么呆?”单谨把煎蛋推到他面前,“凉了就不好吃了。”
祁煊“哦”了一声,拿起叉子戳破蛋黄。橙黄的蛋液流出来,混着盘子里的番茄酱,像安浅乐昨天玩仙女棒时,溅在手腕上的火星。他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往天台走:“我去叫他。”
天台的门被风吹得吱呀响。安浅乐已经不在了,只有烧烤架旁的垃圾桶里,躺着几根燃尽的仙女棒竹签,还有……祁煊顿住脚步,目光落在地上的一张光盘上。
是《夏日终曲》的原声碟,外壳上有道新的裂痕,像是被人攥得太用力。
他弯腰捡起来,指尖触到一点潮湿——不是露水,是带着体温的汗。风卷着楼下的车鸣声上来,祁煊捏着那张光盘,突然想起安浅乐昨天接过它时,耳尖悄悄泛红的样子。
“安浅乐?”他对着空旷的天台喊了一声,只有回声撞在围栏上,又弹回来。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安浅乐发来的消息,只有三个字:【我先走了。】
祁煊盯着那三个字,蛋黄在盘子里凉透了也没动。单谨上楼来收碗时,看见他捏着张光盘发呆,忍不住问:“那孩子咋了?早上看见他眼睛红红的,是不是你欺负人家了?”
“没有。”祁煊摇摇头,把光盘塞进书包最里层,“他家里有事。”
单谨瞥了眼他泛红的耳根,没再追问,转身下楼时,轻轻说了句:“那孩子看着开朗,其实心思重得很,你多照看点。”
祁煊没应声。他走到天台边,往下看。安浅乐的身影刚走出单元楼,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手里捏着个什么东西,阳光下闪了一下——是那只被踩扁的打火机。
云层彻底遮住了太阳,天阴了下来。祁煊摸出手机,给安浅乐发了条消息:【明天有雨,记得带伞。】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他看见楼下的安浅乐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手机,然后抬起头,朝着天台的方向望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风突然停了。
安浅乐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可距离太远,祁煊听不清。他只看见对方转身时,耳尖又红了,像被晨光吻过的样子。
书包里的光盘硌着后背,祁煊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突然觉得,明天的雨,或许也没那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