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煊是在第二天下午三点零七分,确认安浅乐没去机场的。
手机屏幕上,天气预报的“中雨”图标正在闪烁,窗外的雨丝已经织成了白茫茫的帘幕。他坐在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视线落在那张被安浅乐遗落的《夏日终曲》光盘上——外壳的裂痕里还卡着点草屑,是天台的味道。
“叮——”
手机提示音吓了他一跳,以为是安浅乐发来的消息,点开却发现是沈安澈的朋友圈更新:【抵达B市,雨好大。】配图是机场落地窗拍的雨景,玻璃上倒映着他举着黑伞的影子,孤零零的。
祁煊退出朋友圈,点开与安浅乐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还是他发的【明天有雨,记得带伞】,对方没回。
单谨端着切好的西瓜走进来,看见他对着黑屏的手机发呆,把果盘往桌上一放:“那孩子联系你了吗?早上他妈妈打电话来,说家里根本没装修,人也没回去。”
祁煊猛地抬头:“什么?”
“他妈妈急得快哭了,”单谨叹了口气,指尖划过果盘里最红的一块西瓜,“说安浅乐高考后就怪怪的,总对着空气说话,还偷偷藏黑伞……你说这孩子,会不会是压力太大了?”
祁煊没说话,抓起手机就往天台跑。
雨点击打在楼梯间的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极了那天蚀影撞碎玻璃的动静。他冲到天台时,雨水瞬间打湿了T恤,风卷着积水往他鞋里灌,冰凉刺骨。
烧烤架旁的垃圾桶被风吹倒了,燃尽的仙女棒竹签散了一地,混着被踩烂的西瓜皮——是安浅乐昨天啃过的,还留着牙印。祁煊蹲下身,手指在湿冷的水泥地上摸索,指尖触到一个硬物。
是那只被踩扁的打火机。
银灰色的外壳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上面的划痕却更清晰了——不是无意蹭到的,是有人用指甲反复刻过的痕迹,像个没写完的“氖”字。
“安浅乐!”祁煊对着雨幕喊,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你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雨声,还有远处机场起飞的轰鸣声。
他想起安浅乐昨天接过光盘时,耳尖的红晕;想起他捏着打火机时,指节泛白的样子;想起他抬头望天说“明天会下雨”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像怕被什么东西抓住的猎物。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天台上,安浅乐背对着镜头站在围栏边,手里举着那只黑伞,伞面朝着机场的方向,伞柄上刻着的字在雨里看得格外清楚——“鹤奈氖”。
照片的拍摄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整,正是那条短信里说的“机场三号口”的时间。
祁煊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鹤奈氖,《嘉美·傅乐》的作者,祁沂通宵追更的那个作家。他突然想起祁沂说过,鹤奈氖从不露面,连出版社都只有一个匿名邮箱,却总在暴雨天更新,每次更新的章节里,都有个举着黑伞的少年。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远处的天际线。
祁煊捏着手机,指腹一遍遍摩挲着照片里安浅乐的背影,突然明白他为什么没去机场——他要等的,或许从来就不是某个人,而是这场能把所有痕迹都冲刷干净的雨。
单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哭腔:“祁煊!警察来了!说有人在机场发现了安浅乐的身份证……”
祁煊没动。
他把打火机塞进《夏日终曲》的光盘盒里,紧紧攥在手心。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进盒子里,晕开一圈圈水渍,像安浅乐留在这个夏天的最后一点温度。
雨幕中,天台的围栏边仿佛还站着那个少年的影子,举着黑伞,朝着机场的方向,无声地说了句再见。
而祁煊知道,安浅乐消失了。
像被这场六月的雨彻底吞没,没留下任何线索,除了一张有裂痕的光盘,一只刻着字的打火机,和一个藏在雨里的名字。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光盘盒,突然想起安浅乐昨天捡起打火机时,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当时没听清,现在却在雨声里清晰地响起来——
“祁煊,别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