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穿过高一（1）班的玻璃窗，慵懒地铺洒在言绯的桌上，却暖不透她周身萦绕的那层看不见的寒意。她缩在教室角落靠窗的位置，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几乎要与墙角的阴影融为一体。物理课本摊开着，但那上面蠕动的字迹无法进入她的意识。她需要更深邃、更冰冷的东西来填满脑海，隔绝外界的一切声响。她藏在抽屉里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紧紧攥着一本艰深晦涩的理论书——那是她为自己构筑的堡垒里唯一的瞭望孔，望向一个只有冰冷逻辑、没有痛苦回音的寂静深渊。
不远处，王免坐得端正。阳光落在他刺猬般的短发上，跳跃着活泼的光点。他低头专注地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规律而平稳。那份沉静吸引了前排女生偷偷回望的目光，带着青春期特有的懵懂悸动。
言绯强迫自己将视线更深地埋进书页，刘海垂落，隔绝了大部分视野。但王免的身影顽固地占据着她眼角的余光。操场上的援手，那句戳破她心事的“记忆不该尘封”，还有精准接住她丢出去笔记本的动作……都像细小的针，不断刺向她努力维持的平静冰面。烦人……真烦人！那种若无其事接近的姿态，那种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还有那个模糊的影子，和记忆中某个狡黠喊她“小笨蛋”的声音重叠…… 混乱的思绪让她烦躁地咬住了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同学们，下面我们分组做个实验，两人一组，自由组合！”物理老师轻快的声音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嗡——
言绯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自由组合？寒意不受控制地从指尖蔓延，书页边缘无声地凝起一层细微的白霜，连木质桌面都悄然爬上了冰冷的脉络。她能清晰地预见到那无声的尴尬：避开的目光，刻意拉开的距离……那种被世界隔绝的沉重感又一次沉沉地压了下来。又是这样……“没事。” 她在心底无声地对自己说，攥紧的手指更用力了，指节泛青。习惯了，不是么？
就在这时——
“言绯学妹？”
清朗的声音打破了角落的寂静堡垒，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砸在冰面上。言绯猛地抬眼，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充满了警惕。
王免不知何时已站在她桌边，微微俯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扰表情，像真被一道难题绊住了脚。他先是对老师礼貌地点头示意：“老师，能请教一下言绯学妹吗？”他举起手里的笔记本，翻到密密麻麻写着推导过程的一页，“上午那道竞赛题的拓展解法，我卡在一个点上，正好和待会儿的实验原理相关。言绯学妹似乎对这类理论很有研究，想和她探讨一下？”语气真诚，带着纯粹的求知欲，眼神坦荡得让人难以拒绝。
理由无懈可击：讨论难题（正当）、关联实验（合理）、向她请教（姿态放低）。
老师看看这个一贯优秀的王免，又看看角落里浑身透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言绯，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好吧，王免同学，你们就在这儿小声讨论，别影响实验。”
警报解除？可言绯的心跳却敲击着肋骨，像受困的野兽在撞击牢笼。陷阱！这是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撬开的陷阱！ 她抿紧毫无血色的唇，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瞪着王免，里面没有少女的羞涩，只有冰冷的防备和无声的质问：你又想干什么？！那双眼睛里，清晰地写着“离我远点”。
王免对她的敌意视若无睹，极其自然地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他的身体刚好在她和热闹的实验小组之间隔开一道安静的屏障。他把笔记本摊在两人中间，指着其中一段推导公式：
“这里，能量转换效率上限的设定，”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纯粹的困惑，“我引入了时间尺度微扰的思路，但总觉得差一口气……”阳光落在他指着的墨迹上，也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
言绯冰冷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行冰冷的公式上。数字、符号、逻辑……这是她唯一熟悉的安全领域。紧绷的神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了一下，有极其短暂的松懈。她甚至没察觉自己微微蹙起的眉头有了极其细微的松动——某个遥远模糊的画面在冰层下微不可察地一闪：小书桌旁，有人也是这样指着题目……
然而——就在她心神一丝松懈的毫厘之间！
王免讲解的声音依旧平稳，手指却看似无意地、极其自然地拂过笔记本纸张的边缘——那个地方，恰好是之前被言绯失控寒意冻过、留下过细微冰晶痕迹的边缘！
就在他指尖掠过的瞬间！
嗡……
一股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如同冬日里隔着厚重玻璃感受到的一丝微弱暖意。
他在试探那只冰冻之茧的温度和厚度。
“！”
言绯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电流贯穿！那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意，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她厚重的防御冰层！它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向她脑海深处那扇尘封的、锈迹斑斑的铁门！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的“咯吱”声！
这一次的感受不再是模糊，而是清晰的入侵！一种温柔的、却让她毛骨悚然的接触！该死！ 冰蓝色的瞳孔瞬间缩紧，不再是惊慌失措，而是被触犯领地的冰冷怒意和强烈的排斥！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压抑的低嘶，一股狂暴的寒意瞬间从心底炸开！
咔嚓！她手臂下的书页，一大片区域瞬间凝结成厚厚的、尖锐的冰棱！桌面上的霜痕如蛛网般疯狂蔓延！【记忆寒潮】的本能反击带着被侵犯的暴怒汹涌而出！冰冷的冲击波眼看就要席卷四周！
旁边正在连接导线的同学猛地打了个寒颤：“嘶——怎么突然这么冷？”
“言绯同学那边……”
王免的反应迅疾如电！
在寒潮爆发的临界点，他放在桌下的左手五指隐秘地向内一收！
嗡！
时间在这个小小的领域内变得粘稠缓慢！那狂暴的寒潮冲击波撞入这片粘稠中，如同陷入泥沼，扩散的速度瞬间被强行拖曳、迟滞！
几乎同时，王免放在桌面上的右手，“啪”地一声用力合上了摊开的笔记本！书本的重量和动作幅度，完美地掩盖了言绯桌面和书页上正在疯狂蔓延的冰棱与霜痕！
“哎呀！糟了！”他抬起头，对老师和被惊动的同学露出一个带着懊恼和歉意的笑容，声音依旧清朗，“手滑！劲使大了！我这杯子好像震歪了！”他一边说，一边极其敏捷地（在时滞场内悄然加速）抽出几张纸巾，仿佛那里真的有一滩水渍，用力按在言绯凝冰的书页边缘，动作迅速地擦拭起来。
被迟滞的寒潮冲击波恢复了速度，但势头已被“时间泥沼”削弱大半。配合王免“打翻水杯”的解释和擦拭动作，在旁人看来，就是王免毛手毛脚弄湿了言绯的书（冰冷的水溅到身上，确实会让人哆嗦），她可能因此生气（那冰冷的眼神有了理由），而他正在补救。
那股侵入的暖意消失无踪。冰冷的现实感和强烈的自我厌恶瞬间吞噬了言绯。她急促地小口呼吸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撞击，后背渗出冰冷的汗。她死死盯着王免，看着他行云流水般地将一场超自然的失控风暴粉饰成一个笨拙的意外，看着他脸上那副恰到好处的懊恼表情。
愤怒……被窥探的耻辱……防御被撕开一角的恐慌……还有那瞬间被暖意触碰门锁带来的、让她自己都恶心的恐惧和……一丝几乎被碾碎的脆弱…… 这些情绪在她冰蓝色的眼底翻滚、冻结，最终沉淀为一片更深的、死寂的虚无。又是这样……“没事。” 她在心底重复，试图压住那翻涌的一切。
王免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触碰了什么禁忌。他若无其事地把湿漉漉（冰融化）的纸巾丢掉，重新翻开笔记本，指着那段公式，眼神清澈地看向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言绯学妹？你看这样引进微扰项，效率瓶颈是不是有突破的迹象了？”阳光落进他琥珀色的眼睛，很亮，带着纯粹的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验证的专注。
言绯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火焰从胃里烧到喉咙口！她猛地咬紧牙关，尝到更浓的铁锈味。她瞪着王免，想用最冰冷的语言刺穿他那副伪装，却发现所有的词汇都冻结在她的喉咙里。冰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戒备和无声的警告：离我远点。再碰一下试试。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
“没事。”她干涩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低哑，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冷，“我去洗手间。”
她低着头，像一柄出鞘又强行归鞘的寒刃，带着一身未散的冰冷气息，脚步僵硬却异常迅速地离开了教室。没有哭腔，没有羞红，只有一片冰封的沉寂和身后桌子上那几片在阳光照射下缓慢融化的、晶莹却毫无温度的水渍。
王免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挺直却紧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慢慢靠回椅背，手指无意识地拂过笔记本封面上那片被冰霜浸湿后又变干、显得有些皱褶的角落，眼底深处那点微光沉静下来，像潜入深海的星。
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窗外的光，却显得格外幽深。
“撞疼了……”他在心底低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和更深的慎重，“没关系。”他想起她最后那双冰封的、充满警告的眼睛，还有那声沉重的“没事”。
“堡垒很厚，”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感受着那残留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余韵，“但冰层下的东西……还在动。”他嘴角没有笑，只有一种沉静的、近乎研究者的专注。
“下次……再慢一点，再轻一点。”
阳光依旧温暖，尘埃在光柱里浮动。一场无声的、小心翼翼的“破冰”行动，在青春表象下艰难推进。王免像一个在极地边缘谨慎探测的探险者，每一次触碰都冒着引发雪崩的风险。而那个仓皇离去的少女，内心深处的冰原上，留下了一道极细微、却让她感到极度不安的裂痕——那是被强行触碰的痕迹，是防御机制被撼动的警报。成长的代价是撕裂与重构，对于背负着沉重过去的言绯而言，每一次情感的松动，都伴随着尖锐的痛楚和自我防御的加固。通向守护者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与寒霜。
泠呃啊脑子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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