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绯转来的几天后便迎来了校庆。校庆日,善解人意的班主任为了帮助她更好的融入集体,于是叫她先帮忙去广播室调整设备,再回到自己班的队伍里。
言绯无奈,只好答应下来。
可她却不曾想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言绯的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
怎么又是他!那个烙印在她灵魂最隐秘角落的,那个名字。
巨大的恐慌和被窥探隐私的愤怒瞬间席卷而来,冰冷的寒气不受控制地在四肢百骸流窜,脚下的水泥地发出细微的“咔嚓”声,薄霜蔓延。暴露!失控!绝对不行!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她脑中尖叫。
就在寒意即将爆发成冰刺的临界点——
嗡——啪!
操场音响刺耳的电流杂音和旁边射灯爆炸的巨响如同惊雷炸开!玻璃碎片四溅!
突如其来的混乱完美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惊呼声、躲避的推搡瞬间取代了原本集中在边缘的视线。
王免几乎是本能地要出手——用【时之尘】偏移那些危险的碎片!但他的指尖在袖口下猛地攥紧,硬生生压下了这份冲动。
不能暴露!
他提高声音,用镇定掌控局面:“不要慌!注意脚下!避开光源!” 同时,他身体极其自然地侧挪半步,宽阔的肩背形成一道物理屏障,挡在了那片碎片溅射最密集的方向与身后的言绯之间。这是一个合理的、保护新生的动作,无可指摘。
混乱成了言绯的救命稻草。
她猛地用手捂住耳朵,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这颤抖一部分是真实的寒意冲击带来的虚弱,一部分是顺势而为的表演)。她甚至踉跄着后退了小半步,仿佛被巨大的声响和意外吓得不轻。
“啊!” 一声短促而惊慌的轻呼终于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之前那几乎要择人而噬的冰冷恨意和恐慌,被迅速强行压下、掩藏,取而代之的是惊魂未定的茫然和脆弱,像一只在风暴中瑟瑟发抖的幼鸟。
这份乍然而现的、真实的脆弱感,远比纯粹的冰冷更有冲击力。
王免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清晰地看到了她强行压下力量反噬带来的痛苦,看到了她眼中那份强装的惊恐下更深沉的疲惫与无助。那不是冷漠,是重伤未愈的困兽在应激反应下的脆弱防御。
维护秩序的老师冲向了故障处。王免立刻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窗口,声音放得更加温和,带着纯粹的关切看向言绯:“别怕,只是设备故障。吓到了吧?要不要去旁边休息一下?或者……”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校内小超市,“我去给你买瓶水压压惊?”
言绯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指尖冰凉,还在细微地颤抖。她避开了王免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琥珀色眼眸,只留给他一个紧绷而脆弱的侧脸和紧抿的、失了血色的唇。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让她几乎窒息,那残余的寒意在经脉里隐隐作痛。
拒绝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不用!离我远点!”
但……
心底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恐慌淹没的暖意,或者说,是对“安全港湾”的本能记忆,悄然挣扎了一下。那是属于很久很久以前的“小绯”,对“王免哥哥”无条件信任的残响。这残响如此弱小,却在她濒临崩溃的边缘,产生了一丝动摇。
他……刚才挡在了那些碎片前面。虽然那动作很自然,像是学长的职责……但那瞬间的方位感,她记得。
“……水。” 一个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字眼,艰难地从她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妥协。她没有看他,视线死死盯着脚下正在悄然融化的冰霜。这不是她想要的靠近,但她此刻确实需要那瓶水来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翻腾的寒意,也需要一个短暂离开人群中心、整理自己的借口。
她没有拒绝“帮助”本身——一瓶水。这微小的、具体的、看似无害的帮助。
王免眼底的琥珀色光芒瞬间柔和了一瞬,如同初春破开冻土的暖阳。他甚至没有多说一个字,生怕惊扰了这份微弱得如同风中烛火的接纳。
“好!” 他立刻应下,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丝毫异样,转身就快步走向超市,挺拔的背影带着一种沉稳可靠的力量感。他没有回头看她,给她留足了空间。
言绯站在原地,看着王免迅速消失在超市门口的背影,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恐慌依旧存在,对被触碰记忆的抗拒根深蒂固,但那份几乎将她撕裂的冰冷爆发感,却因为那一声“水”和那个毫不犹豫离开去执行的动作,奇异地平复了一些。是暂时压制?还是……
她用力闭了闭眼,将那些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至少此刻,她得到了片刻喘息和一瓶即将到来的水。至于那个人……她还需要时间,需要距离去消化这份猝不及防的重逢带来的海啸。
片刻,王免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瓶常温的矿泉水——他甚至细心地避开了冰镇的刺激。他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将水递向她,动作自然得像对待任何一个受惊的新生。
“给。” 只有一个字。
言绯迟疑了零点几秒,飞快地抬眼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还是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快速掠过瓶身,接过了水。触碰短暂得几乎没有温度交换。
“……谢谢。” 极低、极冷的声音,但终究是说出来了。说完,她立刻拧开瓶盖,小口地、急促地喝了几口,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似乎真的压下了那股翻腾的血气。
然后,她不再停留,甚至没再看王免一眼,握紧水瓶,转身重新汇入高一(1)班移动的队伍中。背影依旧纤细孤绝,挺得笔直,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脆弱和接受帮助只是一场幻影。
但王免知道,那不是幻影。
那瓶被接受的水,那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谢谢”,是黑暗冰层下透出的第一丝极其微弱的裂缝。它证明了她的内心并非坚不可摧的冻土,她只是在用厚厚的冰层保护着自己千疮百孔的内在。她抗拒的不是帮助,而是可能引发痛苦的“钥匙”和逼迫。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琥珀色的眼底沉淀着深刻的心疼和更加坚定的决心。他找到了她,也看到了冰层下真实的脆弱和那极其微小的、对“安全”的渴望微光。
他不会逼迫她,不会试图强行融化她。他会像空气一样存在,在她需要“一瓶水”这样具体而微小的帮助时,及时出现。
他要做的,是成为她重新信任这个世界、重新找回力量的“安全基石”。
然后,他要引导她,让她看到冰霜的力量不仅可以冻结,更可以守护。
他会让她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筑起更高的冰墙,而是有能力保护墙外那些需要保护的人——最终,为了守护“大夏”那片土地上更多鲜活的生命,她内心的火焰会战胜寒冰,她会心甘情愿地燃烧自己,照亮他人,完成她灵魂深处那个悲壮而崇高的归宿。
王免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走向场馆大门,履行他作为学长的职责。只是每一步,都走得更加沉稳,目标更加清晰。
这场无声的守护与漫长的治愈之旅,以及那注定指向光辉与牺牲的成长之路,终于在这一瓶水的微光中,悄然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