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亢奋过后的疲惫余温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汗水气息。高二（3）班的男生们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簇拥着他们的功臣王免往出口走，兴奋地复盘着刚才的精彩瞬间。
“王免！刚才那背传太骚气了！”
“最后那个抢断，绝了！你怎么知道他要传那个方向？”
“王大会长深藏不露啊！平时学生会一本正经，球场上这么野！”
王免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和畅快的笑意，汗水顺着鬓角滴落，他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随意擦了擦，琥珀色的眼睛依旧亮得惊人。“运气好，运气好。”他谦虚地笑着回应，声音带着运动后特有的微哑，却掩盖不住那份发自内心的轻松和满足。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带着香风，略显紧张地拦在了他们的去路前。是一个面容姣好、脸颊泛红的女生，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粉色的信封。
“王、王免学长！”女生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的男生们的注视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恭喜……恭喜你们赢了！这个……这个给你！”她几乎是闭着眼睛，将那个粉色的信封塞到了王免手中。
场面瞬间微妙地安静下来。男生们交换着“又来了”的眼神，带着善意的起哄和促狭的笑意看向王免。这种场景，对于校草级别的王免来说，并不算太陌生。
王免脸上的笑容未变，依旧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但眼底深处属于球场的那份恣意飞扬悄然沉淀了下去，恢复了学生会长的周全与克制。他接过那封带着少女馨香的情书，指尖礼貌地捏着边缘，没有立刻拆开，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轻视。
“谢谢你的心意和祝贺。”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比赛能赢，是团队的努力。”
女生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忐忑。
王免微微停顿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眸直视着对方，真诚却也带着不容错辨的拒绝意味。“不过，抱歉。”他轻轻将情书递了回去，动作坚定而不失风度。“这个我不能收。”
女生的脸色瞬间白了白，眼圈有些发红：“为、为什么？”
王免的眼神，在那一刻，极其短暂地、毫无预兆地飘忽了一下。他的目光仿佛被体育馆出口处的光影所吸引，又像是在人群中无意识地搜寻着什么。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那个正要走出体育馆大门的身影。
言绯。
她独自一人，逆着三三两两散场的人流，正低头快步走向门口。夕阳的金辉从巨大的玻璃门外斜射进来，将她纤瘦的身影拉得很长，冰蓝色的发丝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她周身仿佛自带一圈隔绝喧嚣的冰冷气场，与周围兴奋议论的人群格格不入。
王免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那是一种纯粹的下意识，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牵引力。
“因为，”王免的声音依旧平稳温和，但落在言绯背影上的视线，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缠住，胶着了那么零点几秒的时间。他的嘴角甚至不自觉地、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解读的柔光，仿佛看到了什么遥远而值得珍视的事物。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周围激起了一圈涟漪。女生愣住了，随即眼泪涌了上来，捂着脸转身跑开了。旁边的男生们也愣住了，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巨大的八卦欲——万年单身、对追求者礼貌疏离的王大会长，居然亲口承认有喜欢的人了？！这可是惊天大新闻！
然而，就在王免吐出那句决定性的话语，目光下意识投向门口的刹那——
正要踏出玻璃大门的言绯，脚步猛地一顿。
仿佛有一道极细微的电流，刺穿了她周身的冰层。
她没有回头。冰蓝色的瞳孔在长长的睫毛下骤然收缩，指尖猛地掐进了掌心。
被注视的感觉！
那是一种极其陌生、又极其强烈的被锁定的感觉！带着温度，混合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令人心惊的专注？在她过去冰冷的生涯里，他人的目光要么是厌恶，要么是恐惧，要么是漠然。从未有过这样一种……复杂而带有温度的眼神，即使只是匆匆一瞥，也像实质的探针刺破了她的防御。
是谁？！
她几乎能感觉到那视线的来源方向。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频率，不是因为悸动，而是因为领地骤然被侵入的警觉和一种近乎失控的慌乱。她讨厌这种失控感！更讨厌这种被“看见”的感觉！
王免？是他？
这个名字几乎是瞬间掠过她的脑海。只有他！只有这个屡次出现在她感知边缘、今天又在球场上强行闯入她视野的少年！
他说什么？“有喜欢的人了”？
他为什么要看过来？
这两个念头几乎是同时在她冰冷的心湖里炸开，掀起一阵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冰冷风暴。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拒绝承认的、极其微弱的被冒犯感猛地攫住了她。
他什么意思？！
周围的喧嚣仿佛一瞬间被拉远、扭曲。言绯感到一股寒气不受控制地从体内逸散出来，她脚下的光洁地板边缘，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凝起了一层薄得不能再薄的冰霜，又在瞬间被她强行收敛散去。
她不能在这里失控！绝对不能！
言绯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气息几乎让她肺腑生疼。她强迫自己抬起僵硬的脚步，以一种近乎逃离的速度，更快地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将自己彻底投入门外的光与影中。
门外夕阳的暖意扑面而来，却无法驱散她此刻心底骤然升起的寒意。
而体育馆内，王免已经迅速收回了视线。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言绯那一霎那脚步的凝滞，虽然只是背影，但那股骤然加剧的冷意似乎隔着空气都传递了过来。他心头微微一紧，一丝懊恼悄然升起。
糟了……
他似乎……又不小心越界了？那句话，那个眼神……落在她身上了吗？她会怎么想？会觉得困扰吗？还是……更讨厌他了？
“哇靠！会长！真的假的？！” “谁啊谁啊！快说！” “天啊，惊天大瓜！” 男生们的八卦之魂彻底燃烧，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追问。
王免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重新挂上学生会长的标准社交微笑，带着一丝无奈：“有机会再说。刚打完球一身汗，饶了我吧。” 他巧妙地避开了追问，在众人的簇拥下也走向出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言绯消失的方向。
玻璃门外，夕阳熔金。那个冰蓝色的身影早已融入人流，消失不见。只留下地面上几道几乎看不见的、瞬间消融的湿痕，仿佛某种剧烈情绪蒸腾后留下的、无声的印记。
王免走出体育馆，晚风带着微凉的气息拂过汗湿的额头。他握着毛巾的手紧了紧，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映着绚烂的晚霞，也映着一丝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担忧和困惑。
刚才那一刻，她感觉到了吗？
那句脱口而出的话……似乎不仅仅是为了拒绝情书那么简单？
那瞬间心悸的感觉……又是什么？
而此刻快步走在林荫道上的言绯，冰冷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那句温和平静的话，如同冰冷的魔咒，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响。
他说话时，为什么要看过来？
一股冰冷的烦躁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心脏。她只想更快地回到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绝对安静冰冷的空间里去。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单。体育馆内的喧嚣、少年们兴奋的议论、那句惊心动魄的告白、还有那道灼热的视线……所有的一切，都被她强行隔绝在外。
只是，那道被她下意识凝出又瞬间融化的冰痕，以及胸腔里那抹未曾消散的、冰冷而陌生的悸动，却清晰地提醒着她——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道被篮球赛凿开的冰层裂缝，似乎因为那短暂的对视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被悄然撬开得更大了些。
阳光，正在试图渗透更深。
风波虽小，涟漪已深。青春的心动与误解，在冰与火的交织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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