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夏末的傍晚,空气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糖浆,闷热异常。
狭窄、泥泞的巷道深处,弥漫着劣质煤烟、腐烂菜叶和隔夜污水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
低矮的棚户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破旧纸盒,歪歪扭扭地挤挨在一起。
巷道尽头,一间更为破败的板屋,门板朽烂变形,勉强挂在门框上,吱呀作响。
。这就是“妇女工读互助社”的栖身之所——一个由余子茵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女学生、女工艰难维持的据点,白天教不识字的工友认字、讲解罢工道理,晚上就成了她们蜷缩过夜的所在。
板屋内光线昏暗,一盏小小的煤油灯跳跃着豆大的火苗,勉强驱散一隅黑暗。
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劣质灯油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余子茵坐在一张瘸腿的板凳上,借着那点微光,小心翼翼地用一块还算干净的旧布,蘸着凉开水,擦拭手臂上一道新鲜的擦伤。
伤口边缘红肿,是今天下午在缫丝厂门口散发传单时,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工头粗暴推搡,撞在粗糙的砖墙上留下的。
火辣辣的痛感一阵阵传来,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子茵姐,给。”
一个剪着齐耳短发、脸颊瘦削、名叫阿惠的年轻女工递过来半个硬邦邦的杂粮窝头,眼神里满是担忧,
“快吃点垫垫。今天又差点被抓住……”
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后怕。
余子茵接过窝头,道了声谢,却没什么胃口。
她环顾屋内,几个女工蜷缩在角落铺着破草席的地上,早已累得沉沉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另一个同伴小梅,一个同样从家里逃出来的女学生,正伏在一张摇摇晃晃的小木桌上。
就着昏暗的灯光,用一支快秃了的毛笔,在一叠粗糙的黄草纸上奋笔疾书,标题赫然是《告全体丝厂女工姐妹书》。
她写得专注,眉头紧锁,偶尔停下来揉揉酸涩的眼睛。
“小梅,歇会儿吧,眼睛要坏了。”
余子茵轻声道。
小梅抬起头,年轻的脸庞上有着超越年龄的决绝,她摇摇头:
“不行,明天一早就要印出来发出去。那个黑心老板张扒皮,又在盘算着要把工钱往下压两成!见鬼去吧他!还放出风来,说谁再敢闹事,就找巡捕房抓人。我们得让姐妹们知道,他这是吓唬人!越是这样,我们越要抱成团!”
她的话语急促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余子茵看着她,心底涌起一股暖流,手臂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些。她对她微笑,我的嘴角也不觉挂起一抹浅笑。
她刚想说什么,板屋那扇破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用力推开!
所有人都惊得跳了起来!睡着的女工也瞬间惊醒,惊恐地看向门口。
一个穿着油腻工装、满脸汗水和煤灰的年轻男子冲了进来,是阿惠在铁厂做工的哥哥阿强。
他胸膛剧烈起伏,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满是惊惶和愤怒。
“不…不好了!子茵姐!出…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