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汽笛声撕裂了沉闷的晨空,一声,两声,三声……尖利而急促,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哀嚎,在工厂林立的区域上空反复回荡。
这不是开工的号角,而是灾难的警钟!
福新纱厂那扇巨大的、沉重的铁门,此刻被汹涌的人潮死死堵住。
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尽头。男工、女工、甚至还有不少半大的孩子,他们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工装,脸上刻着饥饿和疲惫的痕迹,但此刻,每一双眼睛里都燃烧着同一种火焰——悲愤。
“严惩凶手!还阿香公道!”
“反对压榨!提高工钱!”
“工人团结万岁!”
口号声起初还有些杂乱,很快便汇聚成一股股巨大的声浪,如同愤怒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猛烈地冲击着工厂冰冷的铁门和高墙。
无数只手臂高高举起,紧握成拳,在空中挥舞,形成一片钢铁般的丛林。
余子茵站在人群的最前列。
她穿着那件浆洗得发硬、肩头磨破的月白色旧学生裙,此刻却像一面不倒的旗帜。一夜未眠,她的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嘴唇干裂,但她的脊梁挺得笔直,眼神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刀锋。
小梅紧紧跟在她身侧,手里紧紧攥着一卷昨夜赶印出来的、墨迹未干的传单,纸张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工厂铁门内,气氛同样紧张到了极点。数十个穿着黑色制服、手持粗长警棍的巡捕,排成一道人墙,挡在门前。他们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工头“张扒皮”——一个脑满肠肥、穿着绸衫的中年男人,正躲在巡捕身后,气急败坏地跳脚咒骂,唾沫星子横飞。
“反了!都反了天了!给老子冲开!冲开!谁堵门就抓谁!打!给我往死里打!”
他声嘶力竭地对着巡捕头目吼叫。
巡捕头目,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皱着眉头,显然对眼前失控的局面感到棘手。他举起喇叭筒,试图压过震天的口号声:
“工友们!静一静!听我说!工厂重地,禁止聚众闹事!有什么诉求,派代表出来谈!堵住大门,影响工厂生产,是违法的!立刻散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的声音被巨大的声浪瞬间淹没。
“谈?阿香的胳膊没了!跟谁谈?跟阎王爷谈吗?”
一个男工愤怒地吼道。
“张扒皮出来!杀人偿命!”
“不答应条件,绝不复工!”
人群的情绪更加激愤,前排的人开始用力推搡铁门。
巨大的铁门在无数双手的推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摇摇欲坠。
“顶住!顶住!”
巡捕头目脸色一变,厉声下令。巡捕们立刻绷紧了身体,警棍横在身前,组成一道人墙,死死抵住门内。
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和惊呼!
“闪开!快闪开!”
“马惊了!马惊了!”
只见一辆装满了粗大原木的马车。不知何故,拉车的两匹驽马突然受了惊,拖着满载的货车,如同脱缰的野兽,在拥挤的街道上横冲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