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是谢怜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他试图睁开眼睛,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成。身体仿佛被千斤巨石压着,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耳边隐约有人说话,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纱。
"失血过多...灵力严重透支..."
"茧的影响...需要时间..."
"三天了...再不醒..."
谢怜想告诉他们自己听得到,但嘴唇沉重如铅。最终,他放弃了挣扎,再次沉入黑暗。
这一次,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站在一片星海之间,脚下是无数闪烁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是一段记忆。谢怜俯身触碰最近的一个,瞬间被拉入其中——
大雨滂沱,一个红衣少年跪在破庙里,面前是一尊粗糙的木雕神像。尽管雕刻技艺拙劣,但谢怜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模样。少年浑身湿透,却将唯一干燥的外衣盖在神像上。
"殿下...我一定会成为配得上您的信徒..."
场景变换。另一个光点,另一段记忆。
鬼市街头,青年模样的花城站在阴影中,目光追随着不远处买菜的谢怜。当一个小鬼企图偷窃谢怜的钱袋时,花城手指微动,那小鬼顿时僵住,惊恐地逃走了。花城的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却始终没有上前相认。
又一个光点展开。
铜炉山巅,花城浑身是血,厄命刀尖滴落着黑血。他面前是无数鬼怪的尸体。"还不够强..."他擦去嘴角的血迹,"要保护殿下,还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谢怜在这些记忆碎片中穿梭,看到了无数个花城——不,应该说是历代"血雨探花"。他们面貌不同,却都有一双执着的眼睛,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某个与谢怜相似的存在。
最让谢怜震惊的是,在这些记忆中,总会出现一个神官,容貌与他别无二致,却气质冷峻,被称为"神官怜"。这位神官与每一代"血雨探花"都有着复杂的关系,既是引导者,又是被守护的对象。
"这是...前世的我?"谢凌喃喃自语。
"不完全是。"
谢怜猛地转身,看到一个模糊的红衣身影站在星海之中。那人比花城高大些,面容隐藏在阴影里,但腰间佩戴着一把与厄命相似的弯刀。
"你是...前代血雨探花?"谢怜警惕地问。
人影轻笑:"我们都是。包括你的花城。"他指向无尽的星海,"每一任血雨探花都继承了前代的记忆与力量,也继承了...对那位神官的感情。"
谢怜心头一震:"那神官是我?"
"是,也不是。"人影的声音带着悠远的回响,"他是第一任,你是最后一任。一个轮回的两端。"
谢怜还想追问,星海却突然剧烈震动!人影开始消散:"时间到了...你的花城正在迷失...只有你能带他回来..."
"等等!怎么找到他?"谢怜大喊。
人影已经完全透明,最后的声音如风般飘来:"跟随银铃...找到最初的约定..."
"殿下!"
谢怜猛地睁开眼睛,这次是真的醒了。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头顶是熟悉的鬼市千灯观景台的帷帐。风信和慕情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写满担忧。
"水..."谢怜嘶哑地说。
风信连忙端来温水,扶他慢慢喝下。谢怜的视线逐渐清晰,看到房间里还有师青玄、贺玄和戚容。所有人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但神情放松了不少。
"我昏迷了多久?"谢怜问。
"五天。"慕情递给他一块湿毛巾,"失血过多加上灵力透支。花城的茧对你的影响也不小。"
花城!谢怜猛地坐起,顿时头晕目眩。"三郎呢?茧怎么样了?"
众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师青玄轻声道:"茧还在铜炉山...但情况变了。"
戚容走上前,难得没有往日的轻佻:"城主的气息稳定下来了,但茧壳反而变得更厚。我们试过各种方法都打不开。"她顿了顿,"而且铜炉山的红雾范围扩大了,现在整个山区都被封锁。"
谢怜握紧拳头:"我必须回去..."
"你先养好伤再说。"风信按住他,"上次你差点没命!"
谢怜低头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身体,不得不承认风信说得对。以现在的状态,他连走到铜炉山都困难,更别说救花城了。
"有镜子吗?"他突然问。
慕情皱眉:"做什么?"
"三郎在梦里...不,算了。"谢怜摇摇头,没有解释那个奇怪的梦。
但戚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取来一面铜镜放在谢怜手中:"城主以前说过,镜子是连接记忆的门户。"
谢怜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将铜镜举到面前。镜中映出他苍白的脸和凌乱的黑发。他深吸一口气,轻声呼唤:"三郎..."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就在谢怜准备放弃时,镜面突然泛起涟漪,他的倒影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红色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花城的轮廓,但非常不稳定,时而清晰时而涣散。
"殿下..."镜中传来微弱的声音,确实是花城,但听起来极其疲惫。
"三郎!你在哪里?我该怎么帮你?"谢怜急切地问。
"茧中...归元劫...记忆太多..."花城的声音断断续续,"我看到太多了...历代血雨探花...历代神官怜...分不清哪些是我的..."
谢怜想起那个梦:"我看到了!在梦里,我看到了那些记忆!三郎,听着,无论有多少代,这一世的你就是你,是我认识的花城!"
镜中的影像稍微稳定了些:"殿下...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记得,当然记得。"谢怜哽咽道,"在仙乐宫,你说要成为我最忠诚的信徒;在鬼市,你答应永远陪着我;在铜炉山..."
"不...更早的..."花城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初的..."
影像消失了,镜面恢复如常。谢怜呼唤了几声,再无回应。
"他说'最初的约定'..."谢怜喃喃自语,"什么意思?"
房间里一片沉默。突然,戚容拍了下手:"我想起来了!城主以前喝醉时提过一次,说什么'要是殿下记得小时候的事就好了'..."
谢怜一怔。小时候?他和花城在仙乐宫相遇时,花城已经是个少年了,哪来的"小时候"?
就在这时,灵文的传讯符飞入窗口,在众人面前展开:
"紧急情报。铜炉山异动加剧,检测到类似八百年前的能量波动。君吾残党与自称'血雨使'的组织合作,计划利用'归元劫'夺取血雨探花力量,重开铜炉山。据截获的密信,他们需要一位特殊体质者作为活祭品——疑似指向太子殿下。请务必小心。"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谢怜却出奇地平静:"所以他们抓走三郎,是为了引我过去。"
"这是个陷阱。"贺玄冷声道。
"而且他们算准了你一定会去。"师青玄担忧地看着谢怜。
谢怜望向窗外铜炉山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已经被红雾染成血色。他轻轻抚摸铜镜,做出决定:"等我伤势稳定,我就去铜炉山。"
"你疯了?"风信怒道,"明知道是陷阱还去?"
"我必须去。"谢怜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不仅为了三郎,也为了阻止他们重开铜炉山。如果君吾的残党得逞,三界将再次面临灾难。"
慕情突然问:"你打算怎么做?"
谢怜看向他:"进入茧中,帮三郎整合记忆,带他回来。"
"太危险了。"师青玄摇头,"那个茧在吸收靠近的一切灵力,你可能会被吞噬。"
"不会的。"谢怜露出一丝微笑,"我的血...茧接受我的血。在洞里时你们看到了。"
戚容倒吸一口气:"你想用血开路?那会要了你的命!"
"不会的。"谢怜重复道,眼神坚定,"三郎不会让我死。我相信他。"
房间陷入沉默。所有人都知道,无法改变谢怜的决定。最终,慕情叹了口气:"至少等你能走路再说。"
谢怜点点头,重新躺下。他转向铜镜,镜中已经没有任何异常,但他仿佛仍能听到微弱的银铃声,在记忆的深处回响。
最初的约定...到底是什么?
窗外,红雾又向鬼市逼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