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灯会

中元时节的鬼市比平日更加热闹。

谢怜拢了拢素白的衣袖，穿行在熙攘的鬼群中。八百年来，他早已习惯在这样特殊的日子来到鬼市，不为别的，只为那一点点可能——或许能遇见某个故人。

"这位道长，来看看新到的货？"一个满脸皱纹的老鬼拉住他的衣袖，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冥器。

谢怜温和地摇头婉拒，目光却不经意间被不远处一抹红色吸引。那是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戴着半张银质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分明。他正俯身在一个卖灯笼的摊位前，手指轻轻抚过一盏绘着蝴蝶的纸灯。

谢怜的心突然漏跳一拍。那人的背影太过熟悉，熟悉到让他想起某个已经消失了很久的人。

"花城？"他下意识低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红衣男子似乎有所感应，微微侧首。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随即转身消失在鬼群中。

谢怜急忙追了上去，却在拐角处失去了对方的踪迹。他站在狭窄的巷口，四周只有飘荡的鬼火和远处传来的喧闹声。

"这位公子在找什么？"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谢怜猛地转身，方才那个红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三步之遥的地方，面具下的眼睛含着笑意。

"我..."谢怜一时语塞，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拱手行礼，"抱歉，在下认错人了。"

"哦？"男子缓步走近，银质面具在鬼火的映照下泛着冷光，"公子要找的人，很重要吗？"

谢怜垂下眼睫，轻声道："...一位故人。"

"这样啊。"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鬼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如我带你四处看看？说不定能遇见你要找的人。"

谢怜本想拒绝，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那就有劳了。"

男子自称"三郎"，带着谢怜穿行在鬼市的街巷中。他们经过卖孟婆汤的茶肆、赌坊、当铺，最后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深处。

"这里有一家不错的兵器铺，公子可要看看？"三郎指着巷尾一间不起眼的小店。

谢怜有些疑惑："兵器铺？"

"老板收藏了不少古物，或许会有公子感兴趣的东西。"三郎的语气中带着某种难以察觉的期待。

铺子里光线昏暗，墙上挂满了各式兵器。谢怜的目光扫过那些刀剑，突然在一把断剑前停住了。剑身只剩半截，剑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绳，样式古朴。

"这是..."谢怜伸手想要触碰，却在即将碰到时猛地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这把剑，他认得。

八百年前，仙乐国还未覆灭时，他曾用这把剑教过一个孩子基本的防身术。后来战乱中剑断了，他便随手丢弃，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公子对这把剑有兴趣？"三郎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谢怜勉强压下心中的波动："只是觉得眼熟罢了。老板怎么会收藏这样的残剑？"

"听说啊，"三郎慢悠悠地说，"这剑的主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所以即便是断剑，也有人愿意花大价钱收藏。"

谢怜苦笑："不过是把普通的剑，哪有什么了不得。"

三郎没有接话，转而指向角落里一个木匣："那里还有更有趣的东西，公子不妨看看。"

谢怜走过去打开木匣，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十几个小物件：一枚铜钱、半块玉佩、一片碎瓷...每一样都让他心头一震。这些都是他曾经丢失或丢弃的东西，有些甚至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这些东西..."谢怜的声音有些发颤。

"据说都是同一个人留下的。"三郎靠在墙边，银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有人花了八百年时间，一点一点把它们收集起来。"

谢怜猛地抬头："你是谁？"

三郎轻笑一声，抬手摘下了面具。

那是一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面容，右眼戴着眼罩，左眼角有一颗泪痣。他望着谢怜，眼中盛满了八百年来未曾说出口的情感。

"哥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