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喧嚣渐远，谢怜只觉眼前红影一晃，再回神时，已置身于极乐坊深处。
花城松开揽在他腰间的手，骨扇"唰"地展开，掩去半张面容，只露出一双含笑的异瞳："道长擅闯鬼市，按规矩该剜眼割舌。"他语气轻佻，却让谢怜后背一凉，"不过……"扇面忽地合拢，挑起谢怜下巴，"我看你面善，不如留下做客？"
谢怜暗自运转灵力，确认未被下禁制后，温声道："城主盛情，却之不恭。"
"好胆识。"花城低笑，红袖一拂，厢房门窗无风自闭，"这间屋子专为贵客准备，道长且安心住下。"
待花城离去，谢怜立刻探查四周——房间陈设雅致，案上摆着新沏的雪顶含翠，连水温都恰到好处。他指尖刚触到杯壁便是一怔，这茶不仅是他最爱的品种，连冲泡手法都与他在仙乐宫时的习惯分毫不差。
窗外银光忽闪，一只银蝶停驻在窗棂上，翅翼微微颤动。
子夜时分，谢怜确认门外守卫松懈后，指尖凝起一缕灵力，悄然破开禁制。他本欲寻找出口，却在拐角处被一阵灵力波动吸引——走廊尽头的墙壁上，隐约浮现蝴蝶纹样的暗门。
推门刹那，檀香扑面而来。
阁楼四壁的琉璃柜中，陈列着数以千计的物件：褪色的绸带、残缺的剑穗、焦黑的灯笼……每件物品下方都悬着银箔标签，笔迹凌厉如刀——
"承乐二十七年冬，殿下赠乞儿发带。"
"仙乐国灭第三日，于焦土中拾得铠甲残片。"
"铜炉山闭关第一百零九年，仿制殿下用过的茶盏。"
谢怜踉跄扶住展柜，胸口如遭重击。这些连他自己都遗忘的琐碎，竟被人如数家珍地收藏了八百年。最内侧的水晶匣里，静静躺着一盏锈蚀的青铜灯——正是他当年留给战场垂死少年的那盏。
"吱呀——"
身后木门轻响，谢怜猛然回头。花城斜倚门框，手中把玩着一枚银铃，正是方才谢怜破禁制时触发的机关。
"看来道长对我的藏品很感兴趣？"
鬼市结界外，风信蹲在百年槐树上，箭镞始终对准极乐坊方向："三个时辰了！殿下连传音符都没激活！"
"急什么？"慕情抱刀立于树下，冷眼扫过巡逻的鬼卒，"若花城真敢对太子殿下不利……"刀鞘重重砸向地面，"我掀了这鬼市。"
他们未曾注意，三丈外的阴影里，一个黑袍人正将传音符按在耳边："确认目标进入极乐坊，'渔网'可以收了。"
符纸燃尽的刹那，鬼市东南角突然传来凄厉惨叫。
阁楼内，谢怜与花城无声对峙。
"城主为何收集这些？"谢怜指向青铜灯，声音发紧。
花城缓步走近，袖摆掠过展柜时，所有标签突然消失。他停在一步之遥，抬手拂去谢怜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道长觉得呢？"
银蝶从四面八方飞来，在两人之间织成光幕。透过闪烁的蝶影，谢怜看见花城右眼的银光前所未有的亮，像是压抑了八百年的星河终于决堤——
"因为赠灯之人，"他指尖轻触谢怜心口，"是我的神明。"
地板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咆哮声，混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花城神色骤冷，一把扣住谢怜手腕："待在屋里别动！"
"恐怕不行。"谢怜反手握住他，袖中滑出芳心剑，"听动静，你的'客人'需要帮忙。"
当夜鬼市暴乱，三十七名鬼卒突然发狂见人就咬。谢怜执剑护住幼童时，后背险些被利爪贯穿，却见红影闪过，花城徒手捏碎了偷袭者的头颅。
"小心！"谢怜拽开花城，芳心剑横扫而过，斩落另一只狂化鬼的利齿。
混战中，他们背靠背挥剑，配合竟如共生多年的搭档。花城斩杀最后一只恶鬼时，谢怜突然按住他渗血的手臂："你受伤了？"
"小伤。"花城随意甩去血迹，却在谢怜低头为他包扎时，用目光细细描摹那道蹙起的眉。
檐角银蝶纷飞，将两人身影投映在青石板上，恍若八百年前战场初逢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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