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赵忠的土丘堆在胡杨林深处，背靠三棵相依的老胡杨。没有墓碑，白小陌捡了块平整的石头，用剑尖刻上“林府护卫赵忠之墓”，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几分郑重。
沈青梧跪在坟前，烧着从风沙渡带出来的卷宗残片，火苗舔着泛黄的纸页，映得她脸上泪痕斑驳。“赵伯，对不起……”她的声音细若蚊蚋，“我不该骗你，不该贪那图纸……”
林惊鸿站在一旁，望着戈壁尽头的落日。夕阳把天空染成熔金般的颜色，连带着地上的沙砾都闪着细碎的光。她摸了摸贴身的香囊，那八个字仍在心头发烫——山河非图，人心是路。
“我们要去江南。”林惊鸿突然开口。
白小陌正用沙砾堆在坟头四周挡风，闻言抬头：“江南？找那个苏砚？”
“嗯。”林惊鸿点头，“赵伯的话，苏砚的话，还有这山河图背面的字……我总觉得有什么没弄明白。而且玄字门不会善罢甘休，江南水路多，或许能避开他们的追踪。”
沈青梧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我……我也想去江南。”她攥着衣角，声音发颤，“我娘的坟就在江南，我想……去看看她。”
白小陌刚要反对，却被林惊鸿用眼神制止。“可以。”林惊鸿的目光落在她发间那半朵梅花绣绷上，“但你得答应我，从此不再打山河图的主意。”
沈青梧连忙点头，像是怕她反悔：“我答应！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想去给我娘磕个头。”
三人简单收拾了行囊——其实不过是苏砚留下的水囊、几块干粮，还有沈青梧那只装着半朵梅花绣的小包袱。离开胡杨林时，沈青梧回头望了眼那座孤坟，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跟上了。
一路往东南行，避开官道走小径，倒也安稳。沈青梧像是真的转了性子，白日里帮着采野果、探前路，夜里守在篝火旁，默默绣着那没完的梅花。白小陌起初对她百般提防，见她连日来安分，也渐渐松了戒心，偶尔还会分半块干粮给她。
这日走到一处荒僻的渡口，岸边停着艘破旧的乌篷船。船夫是个跛脚的老汉，见他们要过江，眯着眼捋着胡须：“三位客官，这江上风大，得加钱。”
“多少？”林惊鸿摸出腰间仅剩的碎银。
“不多，一两银子。”老汉伸出根枯瘦的手指。
白小陌咋舌：“抢钱啊？寻常渡江只要十个铜板！”
“嫌贵？”老汉斜睨他一眼，“这方圆百里就我这一艘船，过不过随你们。”
正争执间，岸边的芦苇丛里突然钻出个穿月白长衫的青年。他面如冠玉，手里摇着把折扇，笑着对老汉道：“船家，他们的船钱我付了。”他摸出块碎银抛过去，“顺便加三个菜，我要与这位姑娘同船。”
老汉接住银子，眉开眼笑：“客官爽快！三位快请上船！”
林惊鸿皱眉：“我们不认识你。”
“现在认识也不晚。”青年拱手，笑容温文尔雅，“在下谢临舟，自江南来，听闻这江北风光独特，特来一游。”他的目光落在林惊鸿腰间的剑上，“姑娘佩剑，想必是江湖中人？”
白小陌挡在林惊鸿身前：“你想干什么？”
“只是觉得姑娘气度不凡，想结交一二。”谢临舟折扇轻摇，目光扫过沈青梧时，微微一顿，随即又转向林惊鸿，“听闻近来玄字门在追查一个带梅花佩的女子，姑娘可要当心。”
这话让林惊鸿心头一紧。此人明知玄字门的事，却偏在此时出现，绝非偶然。她按住剑柄：“阁下到底是谁？”
“都说了叫谢临舟。”谢临舟笑着跳上船，掀开乌篷帘，“江上风大，进去坐吧。我保证，绝无恶意。”
沈青梧突然拉了拉林惊鸿的衣袖，低声道：“我听说过谢临舟，江南谢家是书香门第，世代经商，与玄字门从无往来。”
林惊鸿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带着白小陌上了船。乌篷船不大，舱内摆着张小桌，谢临舟已沏好了茶，袅袅茶香冲淡了江风的腥气。
“尝尝？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谢临舟推过茶杯，“姑娘不必提防，我只是……受人之托，给姑娘带句话。”
“谁？”
“楚清寒。”谢临舟的笑容淡了些，“她说，若你到了江南，务必去趟烟雨楼，那里有位故人在等你。”
林惊鸿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师娘？她还活着？”
“她很好。”谢临舟颔首，“只是暂时不便露面。玄字门的势力已蔓延到江南，她若现身，只会给你添麻烦。”
白小陌凑过来：“楚前辈说没说……我师父在哪？”
谢临舟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你是白老怪的徒弟？”见白小陌点头，他笑道，“白前辈半年前曾在江南现身，听说去了黄山采药，至于现在……”他摇摇头，“江湖之大，行踪难测。”
船突然晃了晃，老汉在外头喊：“客官坐稳喽，过险滩啦！”
谢临舟起身去掀帘，林惊鸿趁机对沈青梧使了个眼色。沈青梧会意，悄悄摸向谢临舟放在桌上的折扇——扇坠是枚玉质的莲花，看着倒像女子的饰物。
就在她指尖要触到扇坠时，谢临舟突然回头，目光正好撞上她的手。沈青梧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脸色发白。
谢临舟却像没看见，只是笑道：“这江滩的礁石多，当年我祖父就曾在此翻了船，亏得一位林姓姑娘相救，才捡回条命。”他看向林惊鸿，“说起来，还得谢谢林家人呢。”
林惊鸿的心猛地一跳。林家世代居于江北，何时去过江南救过谢家的人？这人的话里，怕是藏着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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