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穿过险滩,江风渐缓。谢临舟望着舱外掠过的芦苇,慢悠悠道:“二十年前,我祖父运丝绸过江,遇上水匪,船翻时是位路过的林姓姑娘救了他。那姑娘腰间挂着块梅花佩,说自己是江北林府的人。”
林惊鸿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紧:“林家世代守着江北,从无人去过江南。”
“或许是分支?”谢临舟转过身,折扇轻点桌面,“那姑娘说,她来江南是为寻一位故人,可惜没找到。临走前,她留下半块玉佩,说若日后林家有难,持玉佩到江南谢家,必当倾力相助。”他从怀中摸出块玉佩,与林惊鸿那半块拼在一起,严丝合缝。
沈青梧探头看去,突然道:“这玉佩的纹路……和我娘绣绷上的梅花不一样。”她从包袱里取出绣绷,“你看,我娘绣的花瓣是五片,这玉佩上的是六片。”
谢临舟的目光在绣绷上顿了顿,笑道:“或许是记错了。毕竟二十年了,老人家的记性总不太好。”
船靠岸时,暮色已浓。谢临舟邀请三人去镇上的客栈歇息,林惊鸿本想拒绝,却被他一句“玄字门的暗哨就在对岸”堵了回去。
客栈二楼的雅间里,谢临舟点了满满一桌子菜。白小陌吃得不亦乐乎,沈青梧却频频看林惊鸿,欲言又止。
“沈姑娘有话不妨直说。”谢临舟举杯示意,“在座的都不是外人。”
沈青梧咬了咬牙:“谢公子,你是不是认识我娘?”她指着绣绷上的半朵梅,“这针法是我娘独创的,除了她,只有当年林府的绣娘们见过。”
谢临舟的笑容淡了些:“令堂是?”
“沈若兰。”
“原来是沈绣娘。”谢临舟放下酒杯,语气里多了几分唏嘘,“当年她确实在谢家做过绣工,专绣屏风上的梅枝。不过三年后就走了,说是要回江北寻亲。”
林惊鸿心头一动:“她在谢家时,有没有提过林家?”
“提过一次。”谢临舟回忆道,“她说林家有位老夫人,待她恩重如山。还说……林家藏着个秘密,若是泄露,会招来灭门之祸。”他看向林惊鸿,“莫非就是那山河图?”
沈青梧突然哭了:“我就知道!我娘不是傻子!她是真的感念林家的恩!”她抹着眼泪,“可我……我却差点害了大小姐……”
林惊鸿递过帕子,轻声道:“过去的事,别再提了。”
夜里,林惊鸿躺在客栈的床上,辗转难眠。谢临舟的话、沈若兰的绣绷、师娘的消息……像一团乱麻,缠得她心口发闷。她悄悄起身,想去谢临舟房里问个清楚,却在走廊上撞见了白小陌。
“你也没睡?”白小陌啃着糖葫芦,“我总觉得那谢临舟怪怪的。他说受楚前辈所托,可连你师娘的喜好都不知道——楚前辈最不爱喝龙井,只爱喝粗陶碗泡的野茶。”
林惊鸿心头一凛:“你怎么知道?”
“师父说的。”白小陌舔了舔糖葫芦,“他说楚前辈当年在师门,总偷喝他的野茶,还说龙井太淡,像白开水。”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隔壁房传来争执声。是沈青梧的声音:“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谢家公子?”
紧接着是谢临舟的冷笑:“沈绣娘没教过你,不该问的别问吗?”
林惊鸿和白小陌对视一眼,悄悄摸到窗下。只见房内烛火摇曳,谢临舟已收起折扇,手里握着枚玄铁令牌,上面刻着个“影”字。
沈青梧被逼到墙角,脸色惨白:“你是影阁的人!我娘就是被影阁的人逼死的!”
“哦?”谢临舟挑眉,“她告诉你影阁要什么了吗?”
“山河图!”沈青梧的声音发颤,“我娘当年从林家逃出来,身上带着半张图纸的拓片,影阁的人追了她十年,最后她把拓片藏进了……”
话未说完,谢临舟突然出手点了她的穴道。他转身看向窗外,冷声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林惊鸿推门而入,长剑直指谢临舟:“影阁是什么?和玄字门有什么关系?”
“玄字门是朝廷的爪牙,影阁是江湖的猎手。”谢临舟把玩着令牌,笑容里没了往日的温和,“我们都想要山河图,只不过目的不同——他们要兵甲,我们要的是图上标注的另一处东西。”
“什么?”
“前朝秘录,记载着先帝篡改遗诏的证据。”谢临舟的目光锐利如刀,“新帝本是庶出,当年能登基,全靠玄字门篡改遗诏。若这秘录公之于众,天下必乱。”
白小陌咋舌:“你们想翻天?”
“我们只想还天下一个公道。”谢临舟看向林惊鸿,“楚清寒也是影阁的人,她让你去烟雨楼,就是为了这秘录。”
林惊鸿握剑的手紧了紧:“师娘她……”
“她是影阁的‘梅使’,负责追查林家旧案。”谢临舟解开沈青梧的穴道,“沈姑娘,令堂当年把拓片藏在哪了?”
沈青梧捂着肩膀,恨恨道:“藏在我绣的梅花里!可那幅绣品三年前就被人买走了,说是送进了宫里!”
谢临舟的脸色沉了沉:“看来,我们得去趟京城了。”
林惊鸿突然想起山河图背面的字,心头豁然开朗:“不必。”她从香囊里取出绢布,指着其中一处不起眼的墨点,“这不是山河图,是幅舆图,标注着秘录的位置——不在别处,就在江南烟雨楼的地基下。”
谢临舟的眼睛亮了:“你怎么知道?”
“赵伯说,老夫人把图纸缝进了我的襁褓。”林惊鸿指尖划过墨点,“这墨点的形状,和我襁褓上绣的梅花胎记,一模一样。”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绢布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在烛火下蜿蜒成一条通往江南的路。林惊鸿握紧长剑,突然觉得,前路纵然迷雾重重,可只要师娘还在,只要身边有白小陌,她便无所畏惧。
白小陌凑过来看热闹,突然指着舆图一角:“这不是黄山吗?说不定我师父就在这附近!”
夜色渐深,客栈里的烛火却仿佛更亮了些。一场关乎秘录、关乎公道、关乎故人的旅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