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皖坐在椅子上,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
她的脸色不算太好,甚至能说得上是有些苍白。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毫不留情,而不知何时安皖也紧紧咬住了嘴唇,把眼眶里的泪水往回憋。
“……好。”
她最后挂断了电话,如梦和苗子衿同时递过来几张纸,她接过,很小声地说了声谢谢,胡乱地擦着眼泪。
“他们对你说了什么?”江瑾筠放下翘着的腿,身体微微前倾,“安皖女士,有个人……我不知道你还认不认识。”
由于时间不算太早,众人各聊了几句就回去了。江瑾筠把安皖叫住,两个人还在谈论刚才的事情。
“小满,你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吗?”由于大家都是中国人,会议上说的话也都是各自的母语,回到在总部新租的房子后,苏翎潜忧心忡忡地问陈小满道。她刚从浴室出来,穿了件清凉的睡衣。
陈小满不动声色地将空调调高了点,才回答道:“我觉得江瑾筠有些事情。”
苏翎潜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赶ddl。
“你还记得,‘木雨子’这个人吗?”
-
橘黄的灯光带给人一股温暖的感觉,女孩儿扎着两只小辫儿,爬到比自己还高的椅子上,站在上面看着桌子。
她那双天生便是翠绿色的眸子扑闪扑闪,为了桌上的包子,她踮起脚尖,伸出了手,不知为何,脚下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探出半个身子拿到了花白肉包,椅子腿却一下崩裂,女孩儿摔下了凳子,木屑扎入她的手与她的腿。肉包的表皮上染上了殷红,她愣了许久,下意识想要喊爸爸或者妈妈,却突然想起来他们一直都不在,家里只有一个自己。
他们不会关心她能不能拿到食物吃,他们只在乎自己的生意。
哪一天如梦在父亲和其他人谈生意的时候大声哭了半天,她就被禁足在家里,除了上学哪都不许去。她性格怪僻,无人接近她,活得像个利己主义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是别人眼里那样阴郁的一个人。
疼痛迟到的感觉实在是太糟了。等到如梦反应过来的时候,血已经流得止不住了。父母明明有钱,可他们偏不换陈旧的家具,就连如梦用的凳子快坏掉了都不知道。
他们还知道些什么?
如梦初醒。
“你应该学会去反抗。”比自己大一点的姐姐听了,温声道。
“我没有任何办法去反抗。结果总会是一个巴掌。”如梦斜睨了她一眼,“你们都说我情商低,可有谁好好对待过我了?”
那位“姐姐”轻笑一声,原本半瘫在长椅上,又站起身来,左手拿着一听冰啤,贴到了毫无防备的如梦的脸上。
如梦被冰凉吓到,下意识就想拍走她的手。她警惕地看着她,眼中的复杂里夹杂着些许错愕。
“我来教你。”她单膝跪下,跪在如梦的身前,收回那只拿了冰啤的手,镇定自若地看着她,似想把她尽收眼里。
“我来教你为人处世,我来做你的‘母亲’。”
如梦吞咽下口水,稍有些紧张地问道:“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姐姐”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回答。于是在梦境的尽头,如梦看见她的唇齿翕动,组成了三个自己并不陌生的中文单词。
木雨子。
如梦被噩梦惊醒,大口喘着粗气。
她并没有回到公寓,而是选择待在总部。她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木雨子。
她昨天才刚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今天就梦到了她。很难说其中没有什么机缘巧合,如梦咬了咬下唇,心里涌起一股被人盯上注视着的诡异感觉。
此刻,门突然被敲响,刚好如梦的闹钟响起,与门外人的喊话声交织重叠在了一起:“如梦姐,瑾筠姐说有些事情要找你。”
苏翎潜敲了许久的门,见无人答应,刚有些担忧,准备打开房门看看,就听到里面传来如梦的声音:“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如梦简单洗漱一番,动身前往会议室。她深呼吸一口气,把阴郁藏在心底,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脚步轻盈,和之前一样欢快。
“不好意思,不知道瑾筠姐找我有什么事?”
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抬眸望向坐在对面专心看日记的江瑾筠,只见对方放下手里的东西,身体微微后仰,翘起二郎腿来,有些无奈又有些疲惫地开口:“‘她’是不是来找过你了?”
“她”?如梦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这个“她”指的是谁,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唇角下降几个弧度:“……嗯。”
“小心一点,这种事情是她们家的专长,要是我没察觉到那个时间点的不对劲你可能就会被她看得……更多。”江瑾筠拿来纸笔,给如梦做演示,“木家掌管‘梦’,不同于我们家。木家对梦境了如指掌,能够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进入不同的梦境。于是黑夜成为了他们的专场,每个拥有木家血脉的人都能够学成梦游法。”
“梦游法?”如梦仔细听着,捕获到一个陌生词藻。
“简单来说就是侵入你的神智,在你睡觉的时候潜移默化篡改你的记忆。”江瑾筠有些头疼似的拧了拧眉心。
“总而言之。”她放下手里的笔,郑重其事地对如梦说,“你最近小心一点。”
“……谢谢,瑾筠姐。”如梦点了点头,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那安皖的记忆会不会也是她篡改的?”
“不好说。”江瑾筠淡淡地注视着面前的银发女孩,“昨天我和安皖聊过,关于木雨子,她完全不记得有这个人。并且在提到她的时候,她说她感觉她的记忆就像她对父母的记忆那样被人消除过。”
“也就是说木雨子和安皖有关系了。”如梦的瞳孔缩了缩,猛地抬头,“瑾筠姐,我得去收容室看一看。”
-
前夜。
艾萨克抿了抿唇。
长田安云的反应能力很强,而他自己也确实撒了个谎想要瞒天过海,只是被拆穿了而已。
他目前暂时不想告诉他最初世界的自己,更不想告诉他关于自己已经经历了无数个世界这件事,于是艾萨克垂眸,把头撇到一边去,什么话都不想说。
“为什么要瞒着我?”长田安云的双眸紧紧盯着艾萨克,似要把他吸进去一般,他用带有哀求的口吻说道,“老板,你在瞒我什么?”
艾萨克站起身来,朝卧室走去。
身后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长田安云飞速跟了过来,有些生气般,开始对他动手动脚。
长田安云把艾萨克摁到墙上,艾萨克这才发现对方的力气不知何时变得强大,已经不是自己轻轻松松就能挣脱的程度了。
艾萨克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别闹。”
“你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长田安云的呼吸声加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两个人的距离是近到可以接吻的程度。他死死地盯着艾萨克的蓝眸,皱着眉头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艾萨克·卡特莱特学长,我总觉得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今询问我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一定知道什么却不敢告诉我。”
他原本揪着艾萨克的衣领,现在抓着他的肩膀,手上的力道陡然收紧,引得后者也吃痛皱眉。“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暴戾的神情转为哀伤,他海藻般茂密的头发扫在艾萨克的脸颊旁,长田安云有些委屈似的抱紧了怀里的人。他们的身高已相差无几,长田安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被艾萨克圈着的矮个子了。
小水母从房间里悄悄探出头来,看到这么一副场景吓得把门锁上。
卧槽,家暴。(划去)
艾萨克轻拍爱人的背脊,于是他们就这样又一次和解。
没有从艾萨克的嘴里撬出来点话,长田安云关上自己房间的门,靠在墙上。他睫毛微长,灯光照射下它们撒下的一片阴影刚好笼罩住他沉郁的眼眸,使得他更加阴翳。
他讨厌被人欺骗与隐瞒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