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克里克斯。”
尤安推了推鼻梁上的方框眼镜,那双猩红色的眼眸在镜片的反光底下变得晦暗不明。
“我只能给你先登记了。我们这里的人大多在出任务,只有少数几个有空余时间。”她的笔尖在纸上飞速划过,墨水印在纸上的痕迹未干,慢慢晕开。
来者黑灰色头发,狼尾发型,刘海遮住了左眼。他有一双和尤安无异的殷红色眼眸,身高一米七左右,体型偏瘦,整个人散发着阴冷气质。
“克里克斯先生,请写下联系方式吧。”尤安把纸笔递了过去,敲了敲桌子,“等有空我会告诉你的。”
“我希望我不会等太久。”他写完后,将东西还交回去,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便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尤安的职业微笑荡然无存,她把纸叠好,扔进了艾萨克办公室的抽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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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子衿看着手中的纸张,有一瞬间的诧异。
“发现什么了?”其余四个人围了过来,如梦问道,她接过苗子衿的东西,看着上面的内容,眉毛拧在了一起。
“我看看。”苏翎潜拿了过来,和剩下两个人一起阅读,却被上面的字震撼到说不出话来。她指了指纸张的内容,又转眼望向陈小满,只差把“卧槽恶俗啊”五个字写在脸上了。
“同性恋,还是骨科么?”江瑾筠毫不避讳地读着,末了笑着说道,“她的精神状态,会不会是因为这些事情而受到了影响的?”
苗子衿唇齿翕动,欲言又止。
一个小时的时间似乎很快就过去了,众人只找到那两本日记。当如梦在床头柜里掏到超薄0.5时没绷住甩了出去,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说着什么“再也不来男同的屋里找东西了”就暗戳戳跑到客厅里围到香炉旁边去。
眼看时间即将流逝,众人纷纷归位,苗子衿拿着两本日记,站在如梦身边。但此时此刻,外头楼道里却响起一阵脚步声。
光听脚步声,能勉强辨认出是两个成年人,有轻有重,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前面走的人的脚步声消失,似乎是站在了门前,接着就是一串钥匙相碰发出的脆响,然后其中一把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如梦瞪大双眼,赶忙招呼最后停在安皖房间里的江瑾筠:“瑾筠姐!我们要走了!”
江瑾筠自我介绍过,本人28岁,是这几个人——也是美丽新时代组织里年龄最大的一位。
江瑾筠不语。她淡定看了眼门口,随手把一张符篆“啪叽”一声贴在了安皖的房间门旁的墙壁上,迈开脚步,来到香炉旁。香炉燃起烟,他们的身形开始消失。最后,在门打开的一刹那,五人包括香炉在内,都消失得彻彻底底。
开门的是一个年过三十的年轻男人,那个跟在后头的人和他年龄相仿,两人和安皖容貌相仿,天生白发,稍年长的那位神情温和,戴着金丝框眼镜,另一个则有些纨绔,看什么都丝毫不在意。
到达房间看清地上的东西后,年长一些的男人眼眸阴暗一瞬,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小夜?”
安柒夜从客厅踱步来到大哥身旁,看到屋内的景象沉默片刻:“……小皖她,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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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瑾筠一回来就靠在会议室里闭目养神,如梦则和安皖讲了她们的发现。当提到她的两个哥哥时,安皖神情有一刹那的恍惚。
“你是说,他们两个在一起了?”安皖有些不敢置信地反复问道,如梦点了点头,把另一本勉勉强强算日记本的册子交给了她。
“对了,你哥哥他们……可能已经回来了。”如梦想起最后一刻开门时情景,有些忧虑地看了眼江瑾筠,说道,“在我们即将返回时,你家的门……被人打开了。”
“你们看到了?”安皖刚打开册子,闻言又激动地说道,“你们看到是谁来了吗?”
如梦摇了摇头。
“是你的两位好哥哥。”江瑾筠突然插嘴道。她睁开双眼,那双蛇一般的金色眼眸盯住了安皖,安皖在那红色的瞳孔里似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我把我的符篆贴在了你的房间里,托它的福,我能附身在一个人身上看他所经历的事。”江瑾筠笑着说道,用手抵着脑袋,撑在座椅的扶手上,双腿交叉地坐着,颇有老板的气质。
“现在呢?”苏翎潜小口小口品尝陈小满从楼底下食堂里带过来的甜豆羹,闻言抬起头好奇地询问,“瑾筠姐现在还能看到什么?”
“什么都看不到了。”江瑾筠摊了摊手,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沉声开口,“符篆烧得太快,同样也被他们发现了,跟做贼心虚没什么区别。”
陈小满在两个空间里来回穿梭,帮几个人拿了工作餐,就地吃了起来。“先不管那么多了,来吃饭。”他双手托着花白的瓷盘,从角落里闪现出来,在组织本部没有任何限制的传送确实给了他不少的便利,而陈小满已经能使用他的能力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几个人交流了一会儿情况,吃完饭后,陈小满又把盘子送回食堂,趁着这段时间,几人把拿过来的线索重新拼凑了一番。
“在你失忆前一大段时间,你都是孤身一人。”苗子衿指了指断片的日记本,“这上面记载的是你初中的事迹。那个时候,就已经有独自一人生活的意味在了。”
这是能看出来的线索。安皖初中时候就差没在日记本上记录吃喝拉撒了,如此之详细,倒是给了她们不少线索。
陈小满又传送了回来。“我觉得答案应该在那樽雕像身上。”如梦指着自己的发现,“你还有什么印象?”
安皖的眼神呆滞片刻,似乎在努力回忆。然而她摇了摇头,表示什么都记不起来。
“或许……你的记忆删除是人为的,而那樽像和这些记忆有关,当那些记忆被删除后,相对应的,那樽雕像的记忆也就消失了。”苏翎潜沉思良久,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同意这个观点。毕竟记忆是相对的,拥有连锁反应。而且不同时期有不同的认知,你对你所记得事件的看法会出现变化。”江瑾筠笑着将右边的刘海挽至耳后,“简单来说,未来的你在遗忘掉一件事时,与这件事有关的事情也会被你遗忘。未来的你和过去的你看待一件事——我们称这种做法为认知——是不一样的感觉。”
记忆相对论和记忆连锁理论。一个人对一串事物的记忆是多米诺骨牌,当第一张骨牌倒下时,接连地,之后的牌也会被推倒。
“那……我还很好奇我的父母,他们似乎从没出现过。”安皖低声说着,似有些倔强。江瑾筠的话,通俗来讲,就是要让她放弃寻找那些事情,也不要对所谓“真实”有个极端的定义与追求。毕竟哥哥搞骨科这种事情概率很小,但并不是微乎其微,而且它对安皖脆弱的心灵有足够的冲击力。安皖要探知真相,发现记忆被人篡改,努力去寻找真实。到最后,连自己的精神状态都十分堪忧了。
早点放下这些事情,去迎接英都的新生活,她或许就能早点脱离现在的情况,把抛弃自己的家人都抛弃掉,再也不见。
但理论总比现实简单。现实是,安皖并不想放弃寻找真实,艾萨克似乎也知道这件事情牵扯到的东西的不简单,早早下班回家,去研究什么了。
苗子衿出任务,长田安云帮她上班。如梦看了眼时间,他们几个人一直泡在会议室里也不是个办法,正准备解散,安皖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她一愣,看了看陌生来电,下意识朝苗子衿看去。
“……你接吧。”苗子衿对她笑了笑。
“……喂?”安皖接通了电话,其他人屏气凝神,仔细聆听电话中的交谈。
“……言大哥?
“你的意思是,爸妈要让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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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完全是被使用“0446”的反应啊。艾萨克看着死死回忆的长田安云,心神一动。看来他似乎已经遗忘那一晚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他忘记了自己所说的,忘记了自己借着酒精的燥热说出来的一切最初的自己的来历。
只要“0446”抹除了一个人的回忆片段,若那人没有发现,或者不经人提醒,是永远也不会准确知晓自己被抹除过哪个回忆的。因此有人在发现自己的回忆像被人抹除后,会陷入自我怀疑的状态,就像安皖那样。艾萨克回忆着三天前自己在球场见到的安皖,而后者可能在这种自我怀疑之中度过了七年之久。
“长田安云。”艾萨克循循善诱道,“你还记得那天我说了什么吗?”
他要看看被“0446”抹除记忆的人能不能恢复记忆。艾萨克发现,和牵一发而动全身类似的,只要抹除其中一人的记忆,可能其他记得“这件事”——或者这些人的人都会在悄无声息中遗忘掉。就像自己。要不是自己用了“0010”,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段记忆被抹除掉过。然而这也是这么久以来艾萨克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记忆是被人动过手脚的。他突然有些后怕,想知道自己是否记忆完好。
“那一天……说了什么?”长田安云坐在艾萨克的对面,头埋进臂弯,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那一天你什么都没说吧。我什么都不记得。”
“……”艾萨克扶额。
“长田安云。”他又开口道,“我那一天说,我喜欢你。”
对面的人像是僵住了一般,连呼吸时的起伏都已消失。
“我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他的声音听上去就像快哭了一样,艾萨克心头一颤,心道不好,立马有股骗了天正无邪小屁孩的罪恶感。
“不…”还没等他说话,长田安云突然把手伸了过来,覆在艾萨克的其中一只手上,手背传来温暖的触感,让艾萨克眼皮一跳。
“我知道,你肯定是骗我的。”长田安云抬起头,眯着双眼,“老板,你从来没和我表白过,我们的关系也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你在瞒我,你个小骗子。”
差点忘了,他可也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