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直言,先生。这种事情轮不到我们警方来管。”
不算特别亮堂的警局办公室里,琼斯警官正循循善诱着和一名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的男孩理论。正午的太阳不算特别毒辣,但窗外的热浪早已一阵一阵抵达了屋里。幸亏早已开了空调,不然警局早变成了一个蒸炉,哪怕有风扇也无法反制。
车轮带来的喧嚣同样被隔绝在了大门口。但男孩像是不吃他这套似的皱眉不悦,出声反驳:“轮不到?什么叫轮不到?你们可是警察,我们这么多人出了问题你们不上班,反而想要逃避责任?”他是那么咄咄逼人,以至于话语和他那张年幼的脸完全匹配不起来。稚嫩的童声传到琼斯警官的耳中,他无可奈何苦笑一声,拍了拍男孩的肩:“老弟(Hey, lad),你的境遇我懂,但请你先冷静……”
“什么老弟(lad)!?”男孩气冲冲地拍掉警官的手,“我可比你年长多了。今天是我变小的第三天,我已经不能回归正常生活了……”
他略显吃力地把凳子上的公文包提起,重重摔在桌上:“你们就是得立案!这么恶劣的事居然不管,哼……”
自动门打开,一股热浪涌入,却瞬间被消磨殆尽。可怜的琼斯警官目送着男孩扬长而去,身影逐渐缩小。这位“年幼”的绅士居然不选择驾车来警局……说不定是因为外貌太小了,怕开车在路上被警察拦住吧,亦或是腿太短了,刚才看他坐着时候的腿完全是荡在空中的……琼斯先生想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他可是专业的,除非忍不住。
不过嘛,关系到这个案子……琼斯警官转过头去,看向桌子上的公文包。他的手迟疑了片刻,还是拿起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城中的‘侦探事务所’~请问警长先生要预约我们老板的见面吗?”
琼斯警官叹了口气,说道:“辛苦了,斯莱特雅小姐。我想预约今天下午的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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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描述,在听到钟声后,自己将会立马缩小,从原本的年龄锐减十岁。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还会不断变小。”琼斯警官把公文包里的文件递给了艾萨克,愁眉苦脸道,“我们警局上上下下哪里都查过了,还赔进去了两个警员,就是找不到一点线索。他们就像是受到诅咒了一般,这简直不能用科学形容。”
琼斯警官扶额叹息:“说到灵异事件,我只能想到你了。”
艾萨克抿了口茶:“我的荣幸,警官先生。”
“老板,这不是……唔唔……”长田安云凑上来看了眼案子的具体情况,刚想说什么悄悄话就被艾萨克捂住了嘴。琼斯警官疑惑地看了一眼长田安云,又开口补充道:“那个钟声我们确认过了,只有本人才能听到。但这种缩小症应该是不会传染的,目前受害群众都是三十多个独立家庭的父亲或母亲,没有任何联系。”
艾萨克点点头:“好。具体的信息您把这些文件交给我就行,其他的我自然会去调查。这件案子我会处理的,请您放心。”
把琼斯警官打发走后,艾萨克才缩回自己的手。手掌心已经被某人恶趣味地舔了几下。他抽了一张纸擦拭手心,开始回答长田安云没有提出的问题:“他如果知道我接了克里克斯的案子是不会给我额外的报酬的。这样我们就能有两份收入了。”
长田安云听了后,差点没笑出声来:“还得是老狐狸。老奸巨猾。”
他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了一个成语。艾萨克轻飘飘笑着瞥了他一眼,假装没有听懂。
克里克斯是在琼斯先生走了没多久后来的。现在的他是一个十五六岁健壮的青年,一见面先是一身正气地鞠躬握手,然后才拉开椅子坐下。
“克里克斯先生,你的真实年龄是多少?”案件的正主已经到来,艾萨克整理着文件,把几份最核心的给挑了出来递给了长田安云,自己则是看了一眼几个受害者的资料。
“27岁。”克里克斯开口,尽管他已经变小,但他依旧保持着冷静与从容不迫。他的嗓音稍有些低沉,带了些少年特有的韵味,和他现在的形象十分贴合。
不过,左耳那只色泽金黄的的耳环暴露了他非这个年龄段的事实。他的工作服被大了一码的风衣遮住,整个人显得有些古怪。这种感觉就好比是一个上学阶段的青年偷穿家里大人的衣服,年龄和体型方面都不对等。
由于变小,克里克斯说他比原本一米七二的身高还要矮,整个人都快变成一个小姑娘了。
“你在变小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艾萨克提问。
“声音?这倒是有。”克里克斯回顾道,“我在上个星期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个时候的我和我的同事因为物流运输计划出错而大吵了一架,最后以我胜利而告终。但是当天夜里,虽然我睡着了,却也能听见钟声。”
“你被钟声吵醒了?”长田安云没有走,而是选择在艾萨克的办公室里停留。他又去把茶壶里的茶加热,再给他倒上新的茶水。听到克里克斯的描述,他好奇发问。
“差不多。”克里克斯继续说道,“我醒后习惯查看时间。于是我发现,敲钟的时间大约是1点57分,距离2点还剩2分钟左右。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伊丽莎白塔传来两声钟响。”
怪不得说80%的变小人群听到钟声。一些变小的人是在夜里睡觉时中的招,当然不能听到钟声。艾萨克微微点头说道:“你的同事叫什么?”
“你怀疑是他动的手?”克里克斯摇头,“不,警官们去他家搜寻过了,他的联系人里也没有任何的不寻常之处。”
“如果是变小的话,只有他有动机对你动手。”艾萨克没什么表情地说道,“难道不是吗?”
艾萨克能回忆起来,克里克斯和之前的克里克斯的说辞是不太一样的。之前的克里克斯在变小后的第一天便找到了自己,之后慢慢地,他越变越小,变成了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并且他的同事犯了非常明显的错误,被抓住了把柄。最后也是承认了就是他本身成为信息的媒介,委托人将克里克斯变小。
“……”克里克斯张了张嘴,并没有说出什么。他有些迷茫地站起了身,然后对艾萨克说道:“抱歉,我可能得走了。”
艾萨克点头,他也站起身来,再次和对方握了握手。
“我们什么时候出手?”长田安云躺在办公桌另一侧的椅子上,边玩手机边问道。
“再等等。”艾萨克抽出克里克斯的资料看了起来,“我打算以身入局。”
长田安云玩手机的手顿了一顿,这导致他的飞轮没摁出来,手机里传来一阵神秘的钟声,可他顾不了那么多,猛地抬起头来,有些狐疑地问道:“老板,你该不会是想钓他们来诅咒你吧?”
艾萨克轻笑一声:“怎么这么确定对方是依靠‘诅咒’进行的作案?”
长田安云狂点屏幕上的挣扎无果,认命了般把手机丢到桌上,回答了他的问题:“那个条子给我的灵感。”
艾萨克“嚯”了一声:“条子的思路你也信。”
这下长田安云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办公桌另一头的男人。下午的太阳已经西斜,办公桌上洒了大片橘黄色的光芒。由于墙体的遮挡关系,长田安云被阴影笼罩,他就这样赌气了一般又转头看向了窗外——
又是这样。
你看,他又在当英雄与天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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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筠姐,木雨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梦和江瑾筠此刻坐在一家咖啡厅里。如梦以案件和木雨子的理由约江瑾筠出来,而后者听说前者买单就抱着“不喝白不喝”的心情来了。
“你的问题问错了。”江瑾筠对给她送咖啡的服务员微笑了一笑,这才说道,“应该问我——木雨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左手轻拿咖啡底下的托盘,右手捏住杯柄,十分优雅地品了品咖啡的味道,确认不是特别苦后放心地喝下了第二口。
“——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梦苦恼地看着面前放着的咖啡杯,“瑾筠姐,你和艾萨克一样是个谜语人。”
江瑾筠努力装出一副自己喝过很多咖啡所以这款拉花咖啡也平平无奇甚至普通钓不起她太多的兴趣的样子放下杯子,淡淡回答道:“因为木雨子就是木雨子,她的性格我捉摸不透。”
木雨子出入在人的梦境里,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她不知晓的梦,也没有她解不开的梦。
人的本性与欲望在梦里暴露,一览无余。木雨子在什么时候养成了这种古灵精怪的性格她们无从知晓。但江瑾筠说,在她刚上初中的时候,偶尔能从舅舅那里听说别的家族的一些逸闻琐事。于是,江瑾筠在初中的时候就听说了木雨子这个名字,也知道了其他一些家族的基础信息。
“……她很早就能进别人的梦了?”如梦喝了口咖啡,被苦到龇牙咧嘴。
“对。而且听我舅舅说,木雨子一开始是被动进入梦境,而非主动。”江瑾筠又喝了一口咖啡,顺带喊来服务员续了一杯,“她在千千万万个梦里来回穿梭,见了千千万万个人,旁观他们的梦境,直到第二天的天明。”
“那些梦……是什么梦?”如梦看着江瑾筠问道。
“欲望。”江瑾筠放下咖啡杯,沉默了许久,才回答:
“是人内心深处源源不断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