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的童年算不上幸福。她也冷漠得像个看客。天生如此?说不定。总而言之,从尤安开始记事起,她便表现出非同常人的顺从与聪慧,前者让她养成了孤僻独处的习惯,后者让她在同龄人之中有一席之地——换句话来说,她成为了别人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可惜“童年不幸福”是个真命题。尤安的家庭普通,但夫妻不合经常吵架,爸爸还喜欢抽烟喝酒。
换其他人肯定忍受不了刺耳的声响和难闻的尼古丁味。尤安一开始也是这样的,但到后来她只会关上房门,戴上耳机,借此逃避外界,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日复一日地学习——在狭窄偪仄的房间里,也在昏暗缄默的房间里。
后来,后来妈妈被查出来肝癌去世了。
上高中后,尤安基本是一个人上下学,父亲上班偶尔会带带她。在高二上半学期的末尾,从家里走出来后,尤安瞥见隔壁邻居家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盘着头发、棕色瞳孔的漂亮女生正偷偷看着自己。她的穿着凸显气质,令她看上去阳光又活泼。发现尤安在看自己后,女生不太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尤安:……
她看了一眼窗外,天色阴沉,远处不断传来滚滚雷声,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后来在班主任的课上,她才得知她的新邻居是这个站在讲台前被介绍的转校生。
她叫“阳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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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莱特雅伸了个懒腰,把今天的事情都上交做完,收拾好了东西,笑着和交接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后,才满意地离开。
过几天就是她和未婚夫的婚礼了。前几天她把邀请函递给了老板,艾萨克·卡特莱特则表示一定会来,并且给她放几天婚假。
最近的事情顺利得要命,斯莱特雅如是想。但她没有太在意,拨通了奥克兰特先生的电话。几天后,自己也要被冠上奥克兰特夫人的名号了。斯莱特雅笑着想。
她已经有了身孕,不过才一个月左右。这些日子她都微笑着面对,没有丝毫焦虑抑郁。
想到未来的日子,想到那些令人愉快的、美好的明天,斯莱特雅忍不住欢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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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帮我查个人。”密码锁的声音响起后,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来者腾出了一只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双蛇瞳般的青蓝色眸子不经意瞥向阳台处,找到了心心念念的身影后,眸子的主人淡定开口道,而后把笔记本电脑直接放在了桌上。
此时夜幕已深,被称为“教授”的男人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眼时钟——八点一刻左右。
伊斯特坐在椅子上,淡淡看了眼瑞林·阿斯皮斯回房间时的背影,嘴角有意无意上扬几分。
“又去哪里玩了?”他状似无意地开口,对方果不其然脚下一顿,没站稳差点摔一跤。
“……其实是在处理案子。”
“难说。”伊斯特·法尔瓦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瑞林身后,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冰凉的触感瞬间从后颈传至全身,他的身上霎时生起了细小颗粒。只听得伊斯特又开口说道:“谁知道你在外面又去干什么坏事了,闯祸精。”
“……电脑就在那边。”瑞林下意识拍开伊斯特的手,十分迅速地进屋、关门丝滑小连招,全程都不敢抬起头来看一眼伊斯特教授。看着他的动静,伊斯特脸上残留的一丝笑容消失,恢复了冰冷的神情,懒懒散散朝桌子望去。瑞林的电脑是他们一起买的,密码是两个人一起设置的,所以瑞林心安理得地跑进了屋,不管他电脑的问题,尽量减少自己和他本身的接触。
不过他在躲什么呢?伊斯特有些好笑地想着,把笔记本电脑打开,荧光照亮了他的脸颊。
网站?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美丽新时代群聊】
23:24
【Snake】:【图片】【图片】@提问
【Snake】:我靠(F**k)某个人是真的开了挂吧,网站后面IP属地和创立者都能查得一清二楚。
【致知】:666没关就是开了。
【Snake】:又来了……神经病的机翻。这是什么意思?【截图】
【致知】:咳咳,没什么意思,这个就是夸他操作厉害的意思。
【提问】:好了,除此之外瑞林还有什么发现吗?
【Snake】:有,不过现在有点晚了,我赶着睡觉,明天聊。
【清晴雨】:也是,明天聊大家更有动力。
江瑾筠看着屏幕上的那些话语,将手机息屏。
她并不想花费时间去输入与发送消息,所以没有特别提到自己的,她一般都不会主动出现。
如梦的私聊已经停留在了昨日。消息不多,却也能被刷下去。江瑾筠看到群里的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木雨子又动手了,出于朋友安全考虑,她私底下找过艾萨克询问过相关事件。虽然这一次和之前的手段大相径庭,但也足以打垮如梦心里的防线。
她在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梦的颓废与艾萨克的诅咒发生在同一个晚上,木雨子是如何来得及在两个梦境之中来回穿梭,还能够精准无误让艾萨克掉入圈套,受到诅咒的呢?
就凭之前她对木雨子的了解程度,江瑾筠几乎能够肯定木雨子是没有那么多精力去营造那么多她精挑细选的梦境的。所以诅咒艾萨克和恐吓如梦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啧。思考太麻烦,江瑾筠嫌浪费睡眠时间,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明天的安排,就心烦意乱地闭眼开睡了。
同样是诅咒,为什么自己家族的血脉所经历的诅咒却是更加恶毒,没有任何手段去对抗?
江瑾筠很累。但这是她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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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萨克是被电话铃吵醒的。
身体缩小回十六岁少年时期后艾萨克就变得嗜睡。在遇到长田安云之前他高高在上,是万人中那颗璀璨夺目的新星,是无人可比的天才。那个时期的自己缺少野心,一直在舒适圈里未曾踏出一步,可以说一小点挫折便足以让敏感的他变得自卑。
但这个时期的艾萨克古灵精怪,脑子里不缺少新奇玩意,亦脚踏实地,亦异想天开。现在的艾萨克就像是回到了十六岁,脑子里源源不断涌现出新的灵感与巧思,他无时无刻不在探索未解的秘密,对人类、对地球乃至整个宇宙都充满了好奇心。
手机铃声十分欢快。这是艾萨克设置的默认铃声,对此如梦吐槽过这个铃声和他本人形象十分不符,建议换一个。当然最后没有更换,艾萨克还挺喜欢这种电话铃,哪怕是免费默认电话铃。
艾萨克窝在软软的枕头里,头一回有赖床的想法。他没注意现在的时间点,也没看手机上显示的联系人,就这样直接拿起手机,迷迷糊糊按下接听键,肌肉记忆把听筒放到耳边,声音很轻软地问了一声:“喂?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风烈烈的呼声。
联系人在跑动——亦或是静止。艾萨克呼吸一滞,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猛地睁开眼睛,看了眼联系人。
是斯莱特雅。
“听得见吗,听得见吗?这里是艾萨克,艾萨克·卡特莱特,你那边是什么情况?”艾萨克的直觉告诉他这通电话并不简单,他连忙发话,询问斯莱特雅那一头的情况。可惜,电话里传来的依旧是风声。
伦敦的高处风很大,她现在可能在某个高楼的窗台口或者是天台处。无论哪个地方都很危险,她打来这通无厘头的电话让艾萨克更加担心。
“骗子。(Liar.)”
斯莱特雅的声音被风淹埋了去,含含糊糊,艾萨克听得不是很清晰,但他能够理解斯莱特雅的话语。
“……什么?(What?)”
“一个骗子。(A liar.)”
斯莱特雅抛下了谜语一样的话语。
“等等,撒谎者是谁?(Wait,who is the liar?)”
艾萨克还想问得更清楚,可谁知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轻笑。随后,斯莱特雅嘶吼起来,她喊破了喉咙,喊得撕心裂肺,那些嘶吼声穿破了风声,被艾萨克尽收耳底。
“你是个失败者!(You're a loser.)”
斯莱特雅的嗓音仿佛被砂纸磨砺过一般,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这句话语随同她的嘶吼声一起传入艾萨克的耳中,就像一个发了疯的人愤怒控诉对方那样歇斯底里。
说完这句话,斯莱特雅放声大笑,带着因嘶吼而沙哑的嗓音,硬是增添了几分荒诞与诡异的感觉。艾萨克听得头皮发麻,又要开口询问时,斯莱特雅似乎是把手机狠狠摔在了地上,那头传来巨响后电话就中断了。无论他怎么拨打也拨不通斯莱特雅的电话。
现在是凌晨二点,伦敦的钟声响起,敲了两下后停息,只剩下悠扬澄澈的钟声,回荡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
斯莱特雅死了。
斯莱特雅死了。斯莱特雅死了。斯莱特雅死了!
艾萨克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他亲眼目睹了一切,亲耳听到了所有,但他没有任何力气还手,没有任何手段去报仇。
就连疯了般跑出去寻找她也是徒劳。
他根本不清楚斯莱特雅的位置,直到跑回总部,才看到那里已经围满了警车,斯莱特雅的尸体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满是血污与泥痕,周围更是一塌糊涂,血飞溅得到处都是,混合着脑浆……诸如此类,艾萨克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他干呕了几下,鼻子立马酸了起来,生理盐水在眼眶里翻滚——和之前一样,又是如此的结局,他保护不了任何人,换言之,他想要去保护所有人,可一次又一次,换来的结局都未顺遂心意,他总能完美地搞砸一切,所有人都注定过着悲惨的一生。
斯莱特雅死了。
她死在了结婚的前夕,和她肚子里一个月大的孩子一同葬身于此。
她把漫漫的黑夜当做她的婚纱,把广阔的大地当做她的婚车,没有任何理由心甘情愿从高楼之上一跃而下。谁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去到总部旁边的办公楼的,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未婚夫抱着她的尸体悲哀地痛哭,泪水与鼻涕交织在他的脸上。那一刻,艾萨克就仿佛看见了他自己,过去那个后悔莫及抱着长田安云的尸体痛哭流涕的自己,那个傲慢却胆怯的自己,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
斯莱特雅死了。
她的眼里满是恨意。
她死了。
……谁 杀死了她?
艾萨克不知道。
……不。艾萨克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