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金色竖瞳里的冷光被汗水冲刷得摇摇欲坠。他看着青雀眼中尚未熄灭的希冀，又看了看墨渊毫无起伏的胸膛，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好。”他哑着嗓子应道，攥紧的右拳再次泛起暖意。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冰龙记忆里最狂暴的捕猎画面在脑海中炸开——利爪撕裂冻土的轰鸣，獠牙咬碎猎物骨骼的脆响，那些原始的、充满野性的力量感顺着血脉逆流而上，与掌心的暖意撞在一起。
“喝！”
林野猛地弓起脊背，像一头蓄势的困兽，右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接二连三地砸在刚才破开的凹陷处。
“砰！砰！砰！”
拳头与肉壁碰撞的闷响连成一片，震得他指骨发麻，手臂肌肉突突直跳。每一次砸落，都能感觉到那些肉芽在拳下疯狂蠕动、抵抗，幽绿的腐炎顺着指缝往外冒，烫得皮肤生疼。
青雀死死咬着牙，脱臼的右臂在剧烈震动中疼得她眼前发黑，却依旧用左手撑着冰面，将墨渊护在身下。她看着林野的拳头一次次陷入肉壁，看着那处凹陷被一点点扩大，干裂的嘴唇里溢出细碎的呜咽，那是混杂着祈祷与痛苦的声音。
终于，在第七拳落下时，“噗嗤”一声轻响。
肉壁被破开一个拇指宽的小口，一道微弱的、带着冰碴气息的光从外面透进来，像一根颤抖的银丝，瞬间照亮了林野布满血丝的金色瞳孔。
“破了……真的破了！”青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林野也想笑，可下一秒，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拳头爬上来。
那道小口边缘的肉芽突然像活过来的蚂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蠕动、收缩，刚才被砸开的凹陷以惊人的速度愈合，连带着那道透光的小口也在迅速闭合。更可怕的是，那些滑腻的肉芽顺着他的指缝往里钻，冰冷的黏液裹着一股吞噬般的力道，竟要将他的拳头硬生生拖进肉壁里！
“林野！”青雀的惊呼声像冰锥刺进耳膜。
林野浑身一激灵，猛地回神，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后拽手。指骨传来被撕扯的剧痛，掌心的暖意瞬间溃散，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后踉跄，才勉强将手抽回来。
再看那片肉壁，刚才的凹陷和小口已经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比周围更光滑的肉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他的右手背上，几道被肉芽刮出的血痕正渗出鲜红的血珠，落在冰面上，瞬间被冻成细小的冰晶。
“没了……又没了……”林野瘫坐在冰上，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金色的竖瞳里最后一点光也灭了。那道短暂的光明，比永恒的黑暗更让人绝望。他刚才拼尽全力，甚至赌上了被吞噬的风险，换来的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觉。
青雀的狂喜僵在脸上，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死死咬住下唇，将墨渊往身后又挪了挪。脱臼的右臂垂在身侧，冷汗浸湿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可她的眼神没有垮掉，只是像被寒冰冻住的火焰，藏着一丝不肯熄灭的执拗。
“别愣着。”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稳定，“它刚才愈合的时候，我看见那边的肉芽动得慢了点，可能是……”
“没用的。”林野打断她，声音里带着死灰般的疲惫，“青雀，你看清楚，我们赢不了的。”他抬起自己的右手，“这就是冰龙血给我的力量，连个口子都守不住，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墨渊……墨渊他也撑不住了。”
青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墨渊，少年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嘴唇泛着青紫色，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她的心脏像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可还是用力摇了摇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放弃。林野，想想L091，想想你眼睛的变化，肯定有办法的！”
“办法？”林野自嘲地笑了笑，笑声比哭还难听，“办法就是眼睁睁看着它把我们挤成肉泥，或者被那些肉芽一点点吞掉。”他突然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空荡荡的，连一丝暖意都没有，“要不……试试左手？”
青雀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点了点头。
林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试图再次调动体内的力量。这一次，他把所有残存的意念都集中在左手上，回忆着冰龙记忆里那冻结一切的寒意，想象着力量像寒流般汇聚在指尖。
时间一点点流逝，肉壁还在缓缓收缩，头顶的触须离他们越来越近，腥臭味浓得让人窒息。
终于，他感觉到左手掌心泛起一丝微弱的凉意。
林野猛地睁眼，低头看向左手——手掌比刚才白了些，指甲缝里渗出几缕极细的白霜，像冬天呵出的气凝结的痕迹，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变化。没有预想中的寒气，没有冰龙的威压，连刚才右拳那种沉甸甸的力量感都没有。
“……这就是全部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青雀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沉默着别开视线。
林野看着那几缕转瞬即逝的白霜，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他抬起左手，对着肉壁最厚的地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了下去。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比刚才右拳的力道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肉壁连一丝凹陷都没有。那些肉芽只是微微颤了颤，像被风吹过的水面，随即恢复原状。更诡异的是，连指甲缝里的白霜都没能让它有丝毫反应，仿佛那点寒冷对它来说，就像挠痒一样无关痛痒。
它适应了。这个异化的怪物，竟然适应了他体内那点微不足道的冰寒力量。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碎了。
林野的左手垂落，指尖的白霜迅速融化，混着掌心的冷汗，滴在冰面上。他低着头，金色的竖瞳被眼睑遮住，谁也看不见里面翻涌的绝望。
青雀伸出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按在林野的肩膀上。她的手也在抖，可掌心的温度却异常坚定：“没关系，林野，真的没关系……”
话音未落，一道裹挟着浓郁黑暗气息的黑影，像被狂风卷动的墨汁，猛地从洞穴入口飞了进来！
那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轮廓，只带起一阵让冰面龟裂的劲风，洞顶的碎冰哗啦啦坠落，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林野和青雀下意识地抬头，心脏骤然停跳。
那是一个人形的身影，却被浓稠如墨的黑暗能量包裹着，能量表面像沸腾的沥青般不断翻滚，偶尔裂开一道缝隙，能看见里面蠕动的、非人的组织。他穿着一件边缘破烂的黑色斗篷，斗篷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有的圆睁，有的半眯，有的甚至在缓缓转动，瞳孔里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有纯粹的虚无。
最骇人的是他背后——一对展开的双翼撑破了斗篷，翼膜呈现出一种介于血肉和岩层之间的质感，上面布满了螺旋状的沟壑，沟壑里流淌着暗紫色的粘稠液体，边缘长着锋利如刀的骨刺，每根骨刺顶端都嵌着一颗浑浊的眼球。
而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刀身没有任何弧度，却布满了与斗篷上相似的眼睛，这些眼睛在黑暗中微微眨动，渗出的黑色液体顺着刀刃滴落，在冰面上烧出一个个细小的黑洞。这分明是一柄苗刀的形制，却被彻底扭曲成了无法理解的恐怖造物，若非那狭长的刀身，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是……是守门人？”青雀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死死盯着那双克系双翼，“传说中镇守深渊边界的……”
黑衣人没有理会他们，甚至没有看悬在头顶的触须。他那被黑暗能量包裹的头颅微微转动，斗篷上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肉壁，随即，握着长刀的手臂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
漆黑的长刀带着一道贯穿黑暗的弧线，精准地劈向肉壁中央那片最厚实的区域。刀身的眼睛在这一刻同时睁开，瞳孔里射出诡异的红光，黑暗能量顺着刀刃暴涨，像一张张开的巨口。
“嗤啦——”
仿佛布匹被撕裂的声音，却带着让骨髓都发冷的黏腻感。
那柄布满眼睛的长刀，竟像切开黄油般，毫不费力地刺入肉壁，刀刃没入的瞬间，周围的肉芽像被强酸腐蚀般迅速消融，露出里面蠕动的、泛着荧光的内脏。墨绿色的汁液混合着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却在接触到刀身黑暗能量的瞬间，就被彻底吞噬，连一丝烟雾都没留下。
“吼——！！！”
肉壁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整个洞穴都在剧烈摇晃。无数触须像被激怒的毒蛇，从四面八方朝着黑衣人卷去，触须尖端的腐炎暴涨，几乎要将整个洞穴点燃。
黑衣人背后的克系双翼猛地扇动，带起一阵让空气凝固的风压。他握着长刀的手顺势一旋，刀身在肉壁里搅动，那些眼睛再次亮起红光，紧接着，他反手将长刀抽出，带着一股喷泉般的汁液横扫而过。
“唰——”
半空中的触须在刀光扫过的瞬间，齐齐断裂。断口处没有流出汁液，而是冒出浓烈的黑烟，那些黑烟在空中扭曲成一张张痛苦的人脸，随即被黑衣人周身的黑暗能量吸了进去。
解决掉触须，黑衣人侧过身，斗篷下的头颅微微转动，似乎是用那些眼睛“看”了一眼林野三人。然后，他抬起穿着黑色长靴的脚，对着他们轻轻一踹。
这一脚看似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林野只觉得一股柔和却不容反抗的黑暗能量裹住了他、青雀和墨渊，像被浪潮卷起的落叶，身不由己地朝着洞穴入口飞去。
他们重重地摔在洞外的冰面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却奇迹般地没有受伤。
林野挣扎着抬头，正好看见黑衣人转身面对重新合拢的肉壁。那片刚才还让他们绝望的异化体，此刻在他面前像个无助的猎物——肉壁试图再次愈合，却被长刀精准地一次次挑开伤口；它喷出的腐炎在接触到黑暗能量的瞬间就会熄灭；它疯狂挥舞的触须被双翼上的骨刺轻易绞碎。
黑衣人站在洞穴中央，双翼缓缓扇动，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阵黑色的能量涟漪。长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刀身的眼睛随着挥砍的节奏眨动，黑色的刀光像一张巨网，将肉壁彻底笼罩。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用绝对的力量碾压着对方的每一次反抗，那些让林野拼尽全力都无法撼动的防御，在他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一样。
洞外的寒风卷着碎冰吹在脸上，林野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他看着洞穴里那道被黑暗和眼睛包裹的身影，看着那柄不断撕裂怪物的漆黑长刀，突然明白——他们刚才经历的绝望，在真正的恐怖面前，不过是孩童的噩梦。
这个带着克系双翼和诡异长刀的守门人，才是深渊本身。
刀疤李异化的肉壁还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断裂的触须根部正疯狂涌出墨绿色的黏液，试图重新织成困住猎物的网。林野和青雀刚被那股巨力踹到洞外，还没来得及从冰面爬起，就看见洞穴里的黑暗陡然沸腾起来。
守门人动了。
他背后的克系双翼猛地展开到极致，翼膜上的螺旋沟壑里，暗紫色液体顺着骨刺滴落，在冰面烧出滋滋作响的小洞。斗篷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同时转向肉壁，瞳孔里涌出浓稠的黑雾，连带着他周身的黑暗能量都开始翻涌，像一锅即将沸腾的墨汁。
“吼——！”
肉壁似乎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所有肉芽都竖起如倒刺，原本收缩的躯体猛地向外膨胀，无数细小的触须从肉瘤缝隙里喷薄而出，像一场墨绿色的暴雨，朝着守门人席卷而去。触须尖端的幽绿腐炎连成一片，几乎要将洞穴中央的黑暗都点燃。
守门人握着长刀的手没有丝毫晃动。那柄漆黑的苗刀上，所有眼睛突然同时睁开，瞳孔里映出触须袭来的轨迹，刀身瞬间渗出更浓稠的黑色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一道道残影。
他甚至没有迈步，只是手腕轻旋。
长刀带着一道近乎无形的黑色弧线横扫而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唰”的一声锐鸣，像绸缎被利刃切开的瞬间。那些密密麻麻的触须在接触到刀光的刹那，竟像被投入熔炉的冰雪般，齐齐化作黑烟，连半滴黏液都没留下。
刀疤李的嘶吼陡然变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它最引以为傲的防御触须，在这柄刀面前竟脆弱得如同纸糊。
守门人没有停顿，双翼微微一振，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向肉壁最厚实的区域。那里正是刚才被他挑开的伤口，此刻正蠕动着试图愈合，露出里面泛着荧光的内脏组织。
“嗤——”
长刀再次刺入，这一次比刚才更深，几乎没柄而入。刀身上的眼睛开始剧烈转动，黑色液体顺着刀刃涌入肉壁内部，所过之处，那些蠕动的内脏像被强酸腐蚀般迅速干瘪、发黑。
肉壁猛地剧烈抽搐起来，整个洞穴都在摇晃，头顶的冰棱簌簌坠落。它疯狂地收缩躯体，试图将侵入体内的长刀挤碎，无数粗壮的触须从四面八方缠向守门人的四肢和双翼，想要将他拖拽进肉瘤深处，用消化液彻底消融。
可那些触须刚碰到守门人周身的黑暗能量，就像被点燃的引线般迅速焦黑。有几根侥幸缠上双翼骨刺的，竟被骨刺上嵌着的眼球死死“盯”住，瞬间从根部断裂，断口处冒出刺鼻的黑烟。
“斩。”
守门人喉咙里滚出沙哑的音节，握着刀柄的手猛地向上一挑。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那柄漆黑的苗刀像切豆腐般，从肉壁的伤口处向上划开一道数米长的口子，墨绿色的汁液混合着破碎的内脏喷涌而出，却在接触到刀身和守门人周身黑暗能量的瞬间，就被彻底吞噬，连一丝腥臭味都没留下。
刀疤李的嘶吼变成了濒死的哀鸣，肉壁表面的肉芽开始疯狂脱落，露出下面苍白的筋膜。它试图启动自爆，躯体中央的肉瘤开始不规则地鼓胀，却被守门人反手一刀刺穿。
长刀精准地扎进肉瘤最核心的位置，刀身上的眼睛齐齐射出红光，黑暗能量顺着刀身涌入，像一张黑色的网，瞬间冻结了肉瘤的膨胀。那些试图凝聚力量的腐炎在黑暗中滋滋熄灭，连带着整个肉壁的蠕动都慢了下来。
守门人缓缓抽出长刀，刀身带出一串黑色的血珠，在半空中就化作黑烟。他看着肉壁中央那道贯穿的伤口，双翼猛地向下一压，膜翼边缘的骨刺带着暗紫色的光，狠狠扎进肉壁两侧的冰面。
“缚。”
又是一个沙哑的音节。
无数黑色的丝线从他双翼的沟壑里涌出，像活物般钻进肉壁的伤口，顺着筋膜蔓延至整个躯体。那些丝线所过之处，墨绿色的汁液迅速变黑、凝固，原本疯狂扭动的肉壁渐渐僵硬，最后彻底停止了蠕动，只剩下表面的肉芽在做着最后的抽搐。
从守门人动手到刀疤李彻底失去生机，不过数息之间。
林野趴在洞外的冰面上，看着洞穴里那道被黑暗包裹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刚才还让他们陷入绝望的异化体，此刻就像被钉在冰面上的死物，伤口处渗出的黑色汁液在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散发出让灵魂都战栗的气息。
守门人缓缓转过身，斗篷上的眼睛扫过洞外的三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背后的双翼渐渐收拢，翼膜上的暗紫色液体缩回沟壑，长刀上的眼睛重新闭上，恢复成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模样，只有刀刃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黑芒。
洞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冰面融化的滴答声，以及那道黑色身影周身，黑暗能量流动的细微声响。
青雀扶着冰面慢慢坐起身，脱臼的右臂疼得她冷汗直流，可目光却死死锁在守门人身上，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她见过无数异化体，也听过无数关于深渊怪物的传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拥有人形，却散发着比最恐怖的克系生物更纯粹的黑暗；明明是救赎者，却比毁灭者更让人胆寒。
林野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颤抖的双手，又看了看洞穴里那柄刚刚撕裂恐怖的漆黑长刀，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原来真正的力量，是可以让绝望都显得如此渺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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