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指尖并未用力,却带着比万载寒冰更刺骨的寒意,轻轻抬着阿莹的下巴,迫使她仰视那双冥河般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急躁,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能将灵魂彻底冻结的虚无。
他重复了那个问题,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粗糙的冰砾相互摩擦:
“他们……抓住了你的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阿莹几乎崩溃的精神壁垒上。她知道隐瞒和狡辩毫无意义。眼前这个存在,拥有着无法理解的力量,更可怕的是,他似乎知晓一切。那句话,是她亲手将林野推入绝境时,唯一一句未被任何人(她以为)听见的、充满绝望的辩解。
极致的恐惧反而催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麻木。她的牙齿咯咯作响,破碎的词语从颤抖的唇间挤出:
“…影子…他们…抓住了我的…影子……”
那双冥府般的眼眸,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周围的黑暗变得更加浓稠。
“解释。”他的命令简洁至极,不容任何敷衍。
阿莹的眼泪混合着恐惧和巨大的压力汹涌而出,语无伦次,却又像开了闸的洪水,无法停止:“…杜亚教团…他们有一种仪式…能捕捉…捕捉人的‘生命倒影’…那不是灵魂,是…是生命力的印记,潜意识的映射…他们抓住了我的…用它…用它要挟我…”
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那个可怖的仪式,如何在她一次单独外出任务时被伏击,如何被强行抽取了“影子”,如何被威胁如果不如实汇报林野的行踪、不配合这次陷阱,就将她的“影子”彻底碾碎,让她变成一具失去所有生命力源泉的空壳,甚至更糟——被扭曲成教团的傀儡。
“…他们说…冰夷血脉的返祖者…是‘门’最渴望的祭品…必须捕获…”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自我厌恶,“…我不知道塌方会那么严重…我只想…只想制造混乱…我没想…”
冰冷的指尖离开了她的下巴。
他缓缓站起身,灰白的长发在他身后如冰冷的瀑布垂落。他俯视着蜷缩在地、因坦白而彻底虚脱的阿莹,眼中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衡量。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瓦斯灯嘶嘶的燃烧声,以及地上昏迷几人微弱的呼吸声。
然后,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信,还是不信:
“‘影子’,在哪。”
阿莹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声音带着更深的绝望:“…在…在主祭坛…金发少年…那个主祭…他掌控着所有‘影子’…由他亲自看守…就在矿坑最深处…靠近‘门’的地方…”
她的话语提供了信息,却也同时描绘出一个几乎无法突破的绝望牢笼——由教团最强力量看守的核心祭坛。
他听完,没有任何表示。既没有因为她的坦白而流露出丝毫宽恕,也没有因为任务的艰巨而显露出半点迟疑。
他只是微微侧过头,那双冥河般的眼眸,再次扫过地上昏迷的秦队、老炮、瞎子和小柯。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那眼神依旧冰冷,但似乎……缺少了针对教团怪物和叛徒时的那种绝对死寂的杀意。
随即,他转回身。
没有再看阿莹一眼。
一步踏出,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没入矿坑侧方一条更加狭窄、几乎被废弃的岔道黑暗之中。
灰白的长发最后一丝痕迹也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瘫软在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阿莹,剧烈地喘息着,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巨大的恐惧和更深的、无法化解的罪孽感。
以及,满地昏迷的队友,和一个刚刚被揭露的、关于“影子”的可怕真相。
他离开了。
没有杀她,也没有留下任何话语。
但他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走向了矿坑最深处,走向了那个由主祭看守的、囚禁着“影子”的主祭坛。
目的,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