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舟的瞳孔猛地收缩。音符暗纹在外套袖口无声跳动,他伸手想碰,却被南竹扣住手腕。
“别。”南竹的声音低而冷,“那是记忆结成的瘤。”
果实里的人脸忽然齐刷刷睁眼,张嘴——
无声的呐喊化作肉眼可见的波纹,震得墙面剥落,露出更深处的水晶管。
水晶管里,银液开始逆流,像被抽回某个巨大的心脏。
螺旋阶梯终于到底。
一扇铁门拦住去路,门上嵌着半轮铜月。此刻,铜月正缓缓亮起,像被看不见的满月灌注。
门后传来心跳声——咚、咚、咚——与五人自己的脉搏完全同频。
谢昭奕的火焰在指尖摇晃。
“它在等我们。”
南竹的水刃凝成冰针,贴在他腕侧:“那就别让它等太久。”
回舟抬眼,短发在幽蓝里泛出暗紫光泽。
“门后可能是出口,也可能是囚笼。”他轻声补完,“但记忆不会说谎,说谎的是我们。”
白铃把那张染过黑血的卡牌按在铜月中央。
卡牌背面,倒悬的蔷薇忽然旋转,像一把钥匙。
咔哒——
铁门向两侧滑开。
门后,是一轮真正的满月,悬挂在地下穹顶。
月下,石台耸立,台上插着第二枚钉子——
这一次,钉子是湿的,正在滴血。
血滴在石台,凝成一行字:
“——欢迎来到审判台,逆神者。”
执事的声音从穹顶传来,不再平板,而是带着笑意的沙哑:
“三息之内,选择。”
“刺掌,或转身。”
“但转身者,将永远困在倒流的记忆里。”
穹顶开始下沉,水晶管里的银液疯狂涌向石台。
空壳圣徒的脚步声在身后合拢,像闭合的铁盒。
南小然攥紧帽檐,蝴蝶结的飘带无声绷紧。
谢昭奕的火焰跃上眉梢。
回舟的紫藤暗纹在火光里盛放。
南竹的冰针贴上了掌心。
白铃垂眸,指尖抚过那行血字,莫地一笑,那笑阴侧而凄凉:
“……想要神眼啊,它敢拿吗?”
三息,开始。
一息。
穹顶银瀑倒悬,血字在月下渗出黑雾。
白铃向前半步,黑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不肯屈服的旗。他没有回头,只抬手,示意其余四人停步。
“别过来。”
声音不高,却带着刀锋的冷。
南竹的指节在袖中收紧,冰针几乎要刺破掌心:“规则针对的是你一个人,我们可以——”
“可以什么?”白铃侧眸,月光在他睫毛上凝成霜,“替我受钉?还是替我成为空壳?”
二息。
谢昭奕的火舌舔上空气,却不敢再近一寸。
“至少让我烧断锁链。”
“锁链不在石台,在我脑子里。”白铃轻声答,指尖轻弹,一张空白卡牌悬于胸前,银边映血,“我若退,所有人都会退进记忆的深渊。”
南小然攥着帽檐的蝴蝶结,指节发白。她想冲过去,被回舟的藤蔓轻轻拦住。
藤蔓缠住她的手腕,像一句无声的劝诫。
回舟的紫眸在暗处微颤,却只是低声道:“相信他。”
三息。
白铃抬手,掌心向下,覆于钉上。
血钉瞬间活了,黑线沿他腕骨攀爬,像饥渴的根。
他没有皱眉,只凝视那行血字,仿佛与旧日的自己对视。
“逆神者啊……”
他低笑一声,声音轻得像雪落,“那就逆到底。”
她侧颈的皮肤比石台上的白灰更冷白,青色血管在皮下隐约可见,而那道黑线就贴着血管的走向往上爬,像条冻僵的细蛇,爬到锁骨凹陷处时忽然断了,碎成一片银痕。
这银与普通的银饰不同,没有打磨过的光泽,倒像被寒风吹裂的冰纹,嵌在她近乎透明的皮肉里。她抬手拢了拢领口,指腹擦过银痕时,能看见那处皮肤比别处更薄,连带着附近的细绒毛都染了点灰调——不像圣痕那样会发烫发光,只是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像块被体温捂不热的碎银。
执事的笑声在穹顶回荡:“记忆抽取开始。”
四人几乎同时踏前一步。
南竹的水刃、谢昭奕的火焰、回舟的藤蔓、南小然的飞针——四道力量汇成一道光幕,朝血钉压去。
光幕却在离白铃一寸处停住。
他抬眼,浅蓝色的眸子此刻深得像无月之夜。
“我说过,别过来。”
卡牌在他指尖翻转,背面浮现倒悬蔷薇,正面却是一片空白。
空白处,渐渐浮现四道裂痕——裂痕的形状,赫然是其余四人的剪影。
“这是单人试炼。”
“你们若插手,裂痕会替你们承受代价。”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着颤,却更坚决,“我不需要没有任何意义的陪葬。”
血钉已没入掌心,黑线再次从耳边冒出来爬上他眼角。
白铃回头,目光扫过四人。
那一眼,像把刀,也像告别。
“活下去。”
“别回头。”
话音落下的瞬间,卡牌上的裂痕同时亮起。
光幕被一股无形巨力震碎,四人被反推至穹顶边缘。
穹顶轰然合拢。
血月下只剩白铃一人,与那枚正在疯长的钉。
穹顶外,螺旋阶梯开始崩塌。
空壳圣徒的脚步声远去,像潮水退下。
南小然跪坐在地,蝴蝶结散成两段。
谢昭奕的火焰熄在指尖,第一次哑了嗓子。
回舟的藤蔓垂落,紫藤花纹失去光泽。
南竹握紧冰针,指节泛白,却什么也没说。
他们身后,铁门缓缓合拢。
最后一缕月光被切断前,四人看见
——
白铃单膝跪在石台上,掌心鲜血淋漓,却抬手对他们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走。”
门闭。
夜沉。
只剩心跳声,一下一下,在黑暗里独自回响。
铁门闭合的巨响仍在穹顶回荡,螺旋阶梯便像被抽掉骨节的蛇,一节一节向下塌陷。碎石与铁屑扑面而来,四人被震得踉跄。
南竹的蝙蝠翼外套被石屑刮开数道口子,银十字架从领口滑出,灰白的石粉覆在黑色布料上,像一场无根的雪。他抬手护住脸,指节蹭破,血珠滚过手背,却感觉不到疼。脑子里只剩一句话:
——那是他的命令,我却只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