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亮的那颗晚星

他后来才明白，原来最痛的不是失去，而是记得。

记得她脖颈后淡淡的柑橘香混着夜店的廉价酒精，记得她踮脚把冰凉的陨石拿铁贴在他脸颊时狡黠的笑。那些曾经让他皱眉的嘈杂——她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响、吹头发时哼跑调的歌、高潮时咬在他肩头的呜咽、喜欢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地说着那些她认为有趣的琐事——现在都成了夜半惊醒时刺穿太阳穴的钉子。

她是他耳边的嘈杂。

初遇时夜店的音乐震耳欲聋，她的声音却清晰穿透所有喧嚣。后来她总抱怨他写歌时太专注，像个聋子。可他知道，自己只是习惯了在众多声音里，最先捕捉她的频率。

她就像她最爱的陨石拿铁。

滚烫又冰冷，甜蜜又苦涩。就像她总在他宿醉的清晨端来一碗醒酒汤，嘴上骂着"活该"，手上却动作轻柔地替他按摩太阳穴。汤在杯壁晃荡的声音，成了他最熟悉的早安铃。

他开始怀念，怀念她每一句热烈的告白，怀念她每一次理解着自己的支持，怀念着自己不管做什么她都会包容……在她面前，他可以做百分百的自己。

他盯着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戒痕发呆。原来戒指摘掉后，痕迹比想象中消失得更快。可有些东西却顽固地烙在血肉里：她蜷在沙发里吐槽他写词太晦涩时鼻尖的皱褶，她凌晨四点带着睡意给他扣衬衫纽扣时颤抖的指尖，她最后一次关门时大衣擦过门框的窸窣声响。

他写过那么多关于她的比喻：是耳机漏电的杂音，是冰火交融似的让他着迷的酒精，是照亮他所有卑劣与骄傲的星。可最残忍的是这些形容都成了真——她确实成了他耳畔挥之不去的噪音，成了烫伤他喉管的液体，成了抬头就能看见却永远触碰不到的光源。

现在他终于能写出直白的情歌了。

现在他学会在副歌里大声说爱了。

现在他变成她曾经想要的样子了。

空荡荡的公寓里，威士忌酒杯沿上仿佛还沾着她遗留的唇膏印。他对着落地窗呵气，在雾气上画她总嘲笑的那颗歪歪扭扭的星星。指尖触到玻璃的瞬间，窗外真正的晚星突然亮起来，里面映着的，像极了那年她举着手机电筒当应援棒，在他第一次公开演唱这首歌时，哭得眼睛肿得都红红的时的样子。

"小悔......"他对着满室寂静举起酒杯，冰块碰撞声清脆得像心碎的前奏，"我终究还是......"

以前，他固执地认为行动胜过语言，现在才懂，有些话不说出口，就永远没机会了。

尾音溺死在酒精里。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他下意识转头想说"快许愿"，却发现身边再没有人会孩子气地闭上眼睛。

原来能有人接受百分百的自己是这么难的事情。

原来彻底活成一个人留下的印记，

就是最漫长的凌迟。

陨石拿铁凉了。晚星熄灭了。耳边的嘈杂，终于变成震耳欲聋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