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场最好的旅行

回忆总是从最平凡的缝隙里渗出来。

他望着衣柜里那件被洗得发白的棉麻衬衫，想起她总说这种质地最适合拥抱——不会太粗糙，也不会滑得抓不住。就像他们的爱情，平淡里藏着细小的刺，温暖中带着隐约的痒。

冰箱上还贴着她写的便利贴，字迹已经褪色：「威士忌在第二层，不许喝超过两杯。」现在他直接对着瓶口灌下第三杯时，再没有人会气呼呼地抢走酒瓶。那些她制定的规则，最终都成了他自愿服刑的牢笼。

录音室里残留着她的香水味。他记得她总爱坐在调音台前晃着腿，脚踝上系着的红绳在黑暗中像一簇小小的火苗。那时他们的生活是晴天和乌云的混合物——她会在暴雨天拉着他去便利店买草莓冰淇淋，也会因为他不记得纪念日而三天不说话。

也许说她承包了他的晴天和乌云更加合适。

「刚刚好的事情」，她这样定义他们的关系。

的确刚刚好啊。

好到分开后他每次路过那家便利店，都会下意识摸出手机想问她要不要带什么。好到现在听到下雨声，耳边还会响起她哼跑调的歌。好到...好到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忍住不给那个早已停机的号码发短信。

威士忌在胃里烧出一个空洞。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她站在路灯下说，

''——或许我们本就不该相遇！''

当时他固执地沉默，现在才明白，原来最痛的后悔，是连''后悔''都没资格说出口。

窗外霓虹灯变换颜色，像他们去过的那个拙劣的灯光展。她当时笑得那么开心，而他现在才迟钝地意识到，原来最珍贵的从不是风景，而是同看风景的人。

戒指在抽屉深处发烫。他想起给她戴上那天，她皱着鼻子说''好土''，却偷偷拍了无数张照片。如今那些照片去了哪里？是不是也像他们的爱情一样，被存在某个再也打不开的硬盘里？

「但是场最好的旅行对么」

酒精模糊了视线。恍惚间他又看见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头发乱糟糟地扎成团，正皱着眉吐槽他新写的歌词。那时他觉得这样的日常会永远持续下去，就像人们总错觉夏天永远不会结束。

而现在，他独自走进没有她的长夜。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是经纪人发来的新歌修改意见。他突然很想告诉她，这次终于把''我爱你''写进了副歌里——

可是听众席上，再不会有那个一听就懂的人。

他突然想起她说过最讨厌咖啡凉掉后的酸涩，可她还是爱喝，他本不是很喜欢的，不过还是和她一样常喝，浪漫总是发生在奇奇怪怪的默契里，而现在，成为了无法抹去的习惯。可现在的他偏偏开始真正迷恋上她之前喜欢的这种味道——就像他们的爱情，在最好的时候没能被珍惜，等到回味时只剩下满口苦涩。

戒指内圈刻着的日期已经模糊，就像她在他记忆里的样子。他多怕有一天连这种痛都会变得迟钝，那将是比遗忘更残忍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