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栀鸢

她的微信名叫"栀鸢"。

起初他只当是个文艺过头的网名——直到分开后的某个梅雨季，他在古籍馆翻到《本草拾遗》，上面说栀子"暮春而凋，其香历夏不散"。而鸢，是永远飞不进屋檐的野鸟。

原来她早把结局写在了名字里。

''栀''是六月就凋落的花。

他想起她总在花市买那些将开未开的栀子，说最爱看纯白花瓣边缘那抹快要腐败的淡黄。后来阳台上那株枯死时，她连着花盆一起扔掉，却偷偷把最后一片干花夹进他的歌词本。现在那页纸上还留着淡褐色的印迹，像一句褪色的遗言。

''鸢''这个字更痛。

有次她指着窗外盘旋的鸟说："你看，它们从来不停在谁家窗台。"当时他正忙着改和弦，只敷衍地"嗯"了一声。如今才懂，那分明是她的自况——那个总在凌晨轻手轻脚起床拍照的姑娘，骨子里就带着不肯栖息的野性。

聊天记录停在那句"洗衣机里的衣服记得晾"。往上翻，无数个"栀鸢"的聊天框提示，像一串未完成的摩斯密码。最痛的是去年除夕她发的照片：零点烟花下，她对着镜头举杯，杯沿口红印的位置，和他昨天在便利店看到的纸杯咖啡重合得分毫不差。

某天醉酒，他把这个名字拆开重组。

"栀"的音节可以组成"桎梏"的"桎"。

"鸢"减"鸟"字底，剩下"弋"——

《诗经》里说"弋言加之"，是用带绳的箭射鸟。

原来她早就把自己活成了隐喻：

看似自由的飞鸟，实则被香气捆缚。

而他是那个迟迟没松开绳索的人。

他本就应该知道的，儿时活在创伤里的人根本就抓不住'''自由''。

她的朋友圈封面至今没换：逆光里的风筝线将断未断。点开大图才看清，那根本不是风筝，是只被儿童气球缠住脚的乌鸦。配文写着海子的诗："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

现在他书桌上压着张便签纸，上面是她临走前留下的咖啡渍。干涸的圆形污渍边缘，有几个几乎看不见的指甲掐痕——当时她一定咬着嘴唇攥着它在这里站了很久。对着阳光斜照，污渍透出淡淡的黄褐色，像极了他们初遇时，她相机包里漏出来的栀子干花。

她喜欢的是卡布奇诺月季的浪漫，但栀子的温柔真诚永远被她放在了首位。

昨夜暴雨，他被雷声惊醒时下意识去摸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锁屏推送显示"栀鸢"更新了头像。点开却只看到系统提示："该用户已更改昵称"。

空荡荡的聊天框里，他打下又删除的句子映在虹膜上：

"其实我早知道——"

"栀子熬不过冬天。"

"而鸢鸟..."

窗外，一只黑鸟掠过雨幕。

他忽然想起她总说乌鸦最可怜："明明能飞过整片大陆，为人们带来厄运将要到来的消息，却永远被人类当成噩兆。"

手指终于按下发送键。

红色感叹号亮起的瞬间，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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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栀鸢——是那年夏天我摘不到的栀子，也是后来永远停不回我肩头的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