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生物课讲血液循环系统，老师拿着人体模型比划“心脏泵血原理”时，迟瑾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悬了很久。
她的脸色比平时更白，左手悄悄按在课本的心脏示意图上，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个红色的“左心室”标记。江辞用余光瞥到，她的睫毛在颤抖，像被风吹得发慌的蝶翼。
下课铃刚响，迟瑾就抱着书包往外走，动作比平时急。江辞皱了皱眉，抓起她落在桌角的生物课本跟上去——课本里夹着张处方单，边角卷得厉害，上面的字迹褪色得厉害，隐约能看清“先天性二尖瓣轻微反流”“避免剧烈活动”的字样。
走廊尽头的楼梯间，迟瑾正对着窗户喘气。她背对着门口，肩膀起伏得厉害，手里攥着那个棕色的吸入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听见脚步声，她猛地回头，眼里还蒙着层水汽，像受惊的小鹿。
“你的书。”江辞把课本递过去，目光落在她捏着吸入器的手上，“刚才……不舒服？”
她低下头，把吸入器塞回书包，声音轻得像叹息：“老师讲心脏……有点慌。”
江辞想起生物课上的模型，突然明白过来。他没追问，只是靠在墙上陪她站着。楼梯间很静，能听见楼下操场传来的篮球声，和她慢慢平复的呼吸声，像潮水退去的节奏。
“我以前住院时，”迟瑾忽然开口，手指抠着书包上的布朗熊挂件，“护士姐姐教我数心跳，说跳太快了就深呼吸……你看，”她伸出手腕，“我的脉搏比别人快好多。”
江辞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皮肤是冷白的，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蜿蜒，像初春解冻的小溪。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她的脉搏上——比他想象中更细，跳动得又快又轻，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兽。
“是快了点。”他收回手，声音有点哑，“但很稳。”
迟瑾的脸“唰”地红了，飞快地把手背到身后，耳朵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楼梯间的阳光落在她发梢，能看见几缕浅金色的绒毛，和她慌乱的心跳一起，轻轻颤动。
江辞看着她红透的脸轻笑出了声，迟瑾本就长的白，一害羞就更明显了。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迟瑾在整理书包时，不小心把个旧铁盒碰掉了。金属盒“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滚出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几张泛黄的住院手环、半截用旧的体温计、还有个塑料的心脏模型，大概是医生给她演示用的。
周围的目光一下子聚过来，带着点好奇和探究。迟瑾的脸瞬间白了，手忙脚乱地去捡，却被一个女生先一步抢过那个心脏模型。
“这是什么呀？玩具吗？”女生举着模型笑，没注意到迟瑾攥紧的拳头。
“还给她。”江辞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冷得像淬了冰。
女生愣了愣，看见江辞皱着眉站在旁边，眼神沉得吓人，连忙把模型塞回迟瑾怀里，讪讪地转了回去。
迟瑾抱着铁盒，指尖抖得厉害。江辞蹲下来帮她捡手环，发现上面的日期是2008年的，那时她才七八岁，住院天数一栏写着“14天”。
“这些……”他想说点什么，却被迟瑾打断了。
“是我攒的‘勋章’。”她忽然笑了，左边嘴角的梨涡浅浅陷下去，“每次出院，我就把手环收起来，像打游戏通关了。”
江辞看着她把铁盒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堵。他想起她数输液架挂钩的样子，想起她含着润喉糖的隐忍，原来那些安静的背后，藏着这么多他不知道的“通关”。
放学时，江辞叫住她：“等一下。”
他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递过去——是个银色的腕带，上面刻着“Stay calm”，边缘打磨得很光滑。“我姐给我的，说戴着能让人放松。”他别开脸，耳朵有点红，“你要是……心慌的时候就摸摸它。”
迟瑾愣住了，看着腕带在夕阳下泛着光，突然想起下午他搭在她脉搏上的指尖，也是这样带着点暖意的。
“谢谢。”她接过来，小心地戴在手腕上，大小刚好。银色的腕带衬得她的皮肤更白，像落了片月光。
走到校门口，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翻出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浅棕色的液体。“这个给你，”她的声音带着点小骄傲，“我妈炖的川贝枇杷膏，比药店买的管用，你要是咳嗽……”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停住了——江辞从来不咳嗽。
江辞却接了过来，把玻璃瓶揣进兜里，郑重地点点头：“好，我备着。”
看着迟瑾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江辞摸了摸兜里的枇杷膏，玻璃瓶的弧度硌着掌心，像揣了块暖乎乎的小太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空荡荡的，突然有点羡慕那个戴着“Stay calm”腕带的人。
回到家，他把枇杷膏放在书桌的玻璃罐旁边——里面的干桂花又添了几片，是他今天路过桂花树时，特意停下来捡的。
手机“叮咚”响了，是迟瑾发来的QQ消息：
“腕带很好看，谢谢。”
后面跟着个小乌龟表情包，正戴着顶小小的帽子，一步一步慢慢地爬。
江辞笑着回复：“不客气。”
想了想，又加了句：“明天生物课，我帮你占座。”
窗外的桂花开得正盛，风一吹，甜香就漫进屋里，像谁在悄悄说，有些故事，正慢慢变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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