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靠窗的位置积着点冬日的暖阳，迟瑾刚把数学卷子摊开，手机就在桌角轻轻震了一下。是QQ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她指尖顿了顿，划开屏幕。
江辞：【在家？】
消息发过来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十七分，字体是系统默认的宋体，黑色，衬得他那两个字格外简洁。迟瑾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想起他早上嘴角那道结了痂的血痕，指尖在对话框敲了又删。
她回：【嗯，在写作业。你呢？脸好点了吗？】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楼下传来妈妈的声音，隔着楼梯飘上来：“瑾瑾，周阿姨带她女儿来玩了，你下来接一下呀。”
迟瑾把手机扣在卷子上，起身往楼下走。客厅里，妈妈正和周阿姨说话，见她下来，周阿姨笑着招手：“这就是瑾瑾吧？都长这么亭亭玉立了。”她侧身拉过身边的女孩，“这是我女儿吴双，跟你同岁，让她跟你上楼聊会儿？”
被拉到前面的女孩往前站了站，穿着亮黄色的羽绒服，头发扎成松松的高马尾，发尾微微卷着，眼睛很亮，像盛着揉碎的阳光。她对着迟瑾弯了弯眼，声音软软的：“你好，我叫吴双。”
“带吴双上去吧，”妈妈推了推迟瑾的胳膊，“房间里暖和。”
上楼梯时，吴双跟在迟瑾身后，脚步很轻，轻声问：“你房间是不是有很多书呀？我妈说你成绩特别好。”
“还好。”迟瑾推开房门，侧身让她进来，“随便坐。”
房间不算大，靠墙的书架摆满了书，书桌上除了摊开的卷子，还放着个陶瓷兔子笔筒。吴双轻轻拉过椅子坐下，目光落在书架最上层的相框上——那是去年秋游时拍的，背景是漫山的红叶。她没贸然伸手，只是小声说：“这里光线真好。”
迟瑾往桌上的玻璃杯里倒了温水，递过去：“喝点水吧。”
“谢谢。”吴双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抬头对她笑了笑，眉眼弯弯的，“你叫迟瑾对吗？迟到的迟，瑾瑜的瑾？”
“嗯。”迟瑾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笔，却没立刻写字，看着吴双亮黄色的衣袖，忽然问，“你是独生女吗？”
吴双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是啊，我爸妈就我一个。你怎么知道？”
“猜的。”迟瑾的笔尖在卷子上轻轻点了点，“你叫吴双，‘无双’的‘双’，听起来像家里的宝贝。”
“噗——”吴双笑出了声，声音像风铃轻轻晃动，“我爸妈确实总说我是他们的宝贝。”她捧着玻璃杯，指尖在杯沿画圈，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又很真诚，“我妈说，生我的时候，我爸在产房外等了一整天，还跟护士借了纸笔，说要给我起个最好听的名字。后来想了三天，才定了‘吴双’，说‘无双’就是独一无二，全世界就我一个。”
迟瑾的笔尖顿住了，在卷子上戳出个小小的墨点。她想起上周整理衣柜时，从妈妈的旧大衣口袋里掉出一张泛黄的B超单，上面的日期是七年前，医生的字迹写着“孕28周，男胎”。她当时没敢问，只是悄悄把单子塞了回去，心里却像落了片雪，冷冷的。
爸爸总说“瑾瑾要懂事”，妈妈总说“瑾瑾你要争气”，他们会记得给她交学费，会给她做早餐，却很少像吴双说的那样，蹲下来问她“今天开不开心”。
“那挺好的。”迟瑾垂下眼，声音很轻，“你爸爸妈妈一定很爱你。”
“嗯！”吴双用力点头，眼睛更亮了，“我爸上周还说，等放完寒假，带我去拍一套写真，说要把我穿校服的样子、穿裙子的样子都拍下来，留着以后给我当嫁妆呢。”她说完，自己先红了脸，赶紧转移话题，指着迟瑾的卷子，“你在写数学啊？我最怕函数了，能不能……以后有不会的题问你呀？”
迟瑾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心里那点冷冷的雪好像化了点，点了点头：“可以啊。”
吴双立刻笑开了，从书包里掏出个粉色的笔记本，递过来：“那我把QQ号写给你吧？”
交换完联系方式，吴双翻着迟瑾的书架，看到那本《小王子》时，眼睛亮了亮：“你也喜欢这个？我床头也放着一本。”
迟瑾“嗯”了一声，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江辞的消息：【脸没事了，别担心。你家有客人？】
她指尖在屏幕上敲：【嗯，妈妈的朋友带着女儿来做客，叫吴双。】
发送完抬头，看见吴双正盯着书架第二层的一张合影——那是运动会时拍的，她和江辞站在领奖台旁边，背景里的气球飞得很高。旁边还压着另一张，是洛以安硬拉着她拍的，照片里洛以安笑得露出八颗牙，把半张脸埋在她的肩窝。
“这两个都是你同学呀？”吴双指着照片，语气很轻，“这个扎高马尾的女生，看起来好活泼。”
迟瑾的嘴角弯了弯，拿起那张和洛以安的合影，指尖拂过照片里女孩飞扬的发梢：“她叫洛以安，像个小太阳。”
吴双凑近看了看，笑着说：“确实像，眼睛里像有光。”
正说着，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江辞发来的：【外面雪下大了，路滑，别出门。】
迟瑾看着屏幕，忽然想起早上在图书馆，江辞跑进来时头发上沾的雪粒子，又想起洛以安上次在雪地里追着给她送围巾的样子，现在吴双正捧着橘子糖朝她笑。
窗外的雪簌簌地落，打在玻璃上像细沙漫过。迟瑾剥开吴双递来的糖，橘子味的甜意漫开时，她忽然觉得，生活里的温暖好像有很多种——有的藏在消息里，有的跑在风雪里，还有的，正坐在对面，眼睛亮得像浸了阳光。
这些名字在心里轻轻落定，像雪落在松枝上，安静，又带着点软乎乎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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