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阶的余温早已散尽,血珠坠地的刹那,仿佛被无形之火点燃,腾起一缕极淡的灰烟,旋即消弭于夜风。白璃指尖微颤,却未低头去看那残缺的“心”字如何湮灭。她只将谢昭宁的身子往上托了托,臂弯收紧,步伐未停。
寒月阁在宫城西北角,孤悬于一片枯荷池畔,檐角如钩,挑着半轮冷月。小悠走在前方,掌心幽蓝火焰跳动,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每踏一步,火光便扫过地面,那些自缝隙中蔓延的黑雾便如遇烈阳,蜷缩退散。可雾退得快,生得更快——它们从石缝、墙隙、甚至残破的灯笼纸里渗出,缠绕着三人脚步,如影随形。
“别看四周。”小悠忽然出声,声音绷得极紧,“那是诛心阵在引你们入幻。”
白璃咬唇,心镜灵台悄然展开,如水波般漾开一圈微光。她原想探查谢昭宁体内龙气走向,却意外捕捉到几缕不属于此刻的画面——昏暗殿内,少年模样的谢昭宁蜷缩在地,金瞳失焦,指尖深深抠进地板,而她周身,龙气如锁链般缠绕,一寸寸勒入血肉。画面一闪即逝,却在她心口留下灼痕。
她猛地闭眼,再睁时,眸光已沉。幻象仍在四周流转:有时是谢昭宁独自立于高台,背影孤绝;有时是她跪在祭坛前,掌心滴血,而天穹裂开一道猩红缝隙。白璃不躲不避,只将灵脉之力缓缓注入怀中人经络,借着那微弱的共鸣,稳住彼此心神。
“快到了。”小悠低语。
寒月阁门扉半启,门楣上刻着残缺的符纹,斑驳如旧伤。三人踏入的瞬间,地面浮现出一圈黯淡光痕——正是上古封灵阵的残纹,虽已断裂多处,仍隐隐流转着清冷灵息。
小悠抬手,火焰落于阵眼中央。残纹微震,泛起涟漪般的光晕,将阁内空间轻轻托起,仿佛隔开了外界的扭曲之力。
“站进去。”她指向阵中两处相对的节点,声音急促,“你引她的龙气入阵,我来稳阵基。”
白璃点头,小心将谢昭宁平放在阵心。她跪坐于她身侧,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金纹再度发烫,心镜灵台不受控地扩张,映出谢昭宁体内景象——龙气如怒海翻腾,黑丝如藤蔓缠绕心脉,正被某种外力牵引,不断撕扯着她的神魂。
“开始。”小悠闭眼,指尖燃起幽蓝火焰,点向阵纹断裂处。
白璃深吸一口气,灵脉之力自指尖涌出,顺着谢昭宁腕脉探入。就在两股气息即将交汇的刹那,阵纹骤然灼亮,一道赤红火线自地面腾起,缠上二人交握的手——心火!
那火不焚皮肉,直灼灵台。白璃闷哼一声,眼前炸开无数碎片般的画面:谢昭宁幼年被锁于密室,龙气反噬时无人问津;她登基大典上独自饮下毒酒,只为压制体内暴动;她曾在雪夜跪于宗庙前,求天地放过她一命……每一段记忆都裹挟着尖锐的痛,如针扎入白璃心口。
她牙关紧咬,冷汗滑落,却始终未松手。心镜灵台在剧痛中剧烈震荡,竟于裂痕深处浮现出点点银光,如星子缀于深渊。她忽然明白——这心火并非纯粹反噬,而是阵法在逼迫她们直面彼此最深的伤。
“谢昭宁……”她低唤,声音沙哑,“我看见了。”
话音未落,谢昭宁忽然睁眼。金瞳浑浊,却死死盯着她,唇动了动,未出声,却有一股庞大的龙气自她心口爆发,如洪流般逆冲而出,直灌白璃灵脉!
白璃如遭雷击,整个人向后一仰,又强行撑住。那龙气炽烈如熔岩,裹挟着黑雾与怨念,蛮横冲撞她的经络。她体内灵脉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仿佛冰层在重压下寸寸开裂。
“你做什么!”她嘶声质问,却见谢昭宁嘴角溢血,眼神却异常清明。
“别……再替我……挡了。”她的声音极轻,却字字如钉,“这次,换我……护你。”
白璃猛然醒悟——谢昭宁竟想将龙气全数渡入她体内,借她纯净灵脉净化,再以自身为引,断开与诛心阵的连接。这是以命换命。
“我不许!”她怒吼,心镜灵台全力运转,银光自灵台深处涌出,如月华般笼罩二人。她主动迎上那狂暴龙气,以心镜为镜,以灵脉为炉,开始一寸寸滤去其中黑雾。
剧痛如刀割骨。她的指尖开始发黑,血脉中泛起腥腐之气,可她咬牙撑住,灵脉在毁灭与重生间震荡。就在她几乎要崩溃的瞬间,体内某处忽然一震——仿佛封印多年的泉眼被叩开,一股清冽之力自灵脉深处涌出,与心镜银光交融,竟将龙气中的杂质尽数焚化!
她修为在这一刻突破瓶颈,灵息如月潮涨涌,而掌心金纹,也于裂痕中绽出新纹,如花初开。
可就在此时,她心镜深处,映出一丝异样——那被净化的龙气之中,竟有一缕极细的黑丝,悄然沉入她灵脉最深处,如蛰伏的毒蛇,无声盘踞。
谢昭宁的手缓缓垂下,呼吸微弱,却仍望着她,唇角微 lift。
小悠猛然睁眼,火焰骤灭。她盯着白璃掌心,瞳孔一缩。
“你……做了什么?”她声音发颤,“她把龙气全给了你,可你——”
白璃低头,只见自己掌心金纹边缘,那一滴未落的黑血,正缓缓渗入皮肤,与新生的灵纹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