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激烈的争吵和推搡声从前方一个摊位传来。只见几个穿着黑底红纹服饰、气息彪悍的汉子,正围着一个面色苍白、身形瘦弱的年轻人,恶声恶气地抢夺他死死护在怀里的一个盖着黑布的小竹笼。年轻人嘴角渗血,眼神倔强又绝望:“我没有偷!这‘影遁蛊’是我阿爹留给我的!是阿爹用命换来的!”
“放屁!这是我们黑石寨的蛊母!小子,再不交出来,打断你的腿!”为首的黑石寨汉子厉声喝道,伸手就要硬抢。
桑婆婆眉头紧锁。赫羽却已经按捺不住他那好打不平的性子,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声音洪亮:“喂!几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还要不要脸了?强取豪夺啊?”
那几个汉子一愣,见赫羽衣着气度不凡,且桑婆婆也在,气焰稍敛,但为首那人仍梗着脖子道:“这小子偷了我们黑石寨的蛊母!必须交出来!”
“我没有!”年轻人嘶声反驳,抱紧了竹笼,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眼看冲突又要升级。白徵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泉流过燥热的空气:“是非曲直,一观便知。”他目光沉静地看向那年轻人,“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蛊?”
年轻人有些犹豫,但看着白徵清正的气质、桑婆婆平静的面容,以及赫羽眼中毫不掩饰的维护,颤抖着掀开了黑布一角。竹笼里,趴着一只通体漆黑、形似天牛但背甲上天然生着螺旋状银色纹路的奇异甲虫。它几条细长的腿无力地耷拉着,其中一条明显断裂,甲壳光泽黯淡,气息萎靡至极。
白徵目光如电,迅速扫过那甲虫的形态特征,尤其是那独特的银色螺旋纹路,又转向黑石寨几人,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此蛊名为‘银涡遁甲’,生于月华石矿脉深处,以暗影为食,趋光性极弱。其背甲银纹天成,螺旋三转半,此乃其本相,非后天烙印。而黑石寨的‘血饲蛊母’,据我所知,应是‘赤磷地龙’,背生赤红环纹,习性迥异,喜阴湿腐土。此虫身上,并无黑石寨‘血饲’秘法的半点痕迹。尔等强取豪夺,意欲何为?”
他精准地点出关键特征,有理有据。黑石寨几人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桑婆婆适时冷哼一声,手中蛇头木杖微微一顿,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黑石寨的手,是越伸越长了。再敢在此生事,休怪老身不讲情面。滚!”
那几人被桑婆婆的气势和白徵清晰的指证彻底慑住,再不敢多言,悻悻地瞪了年轻人一眼,如同斗败的公鸡般灰溜溜地挤进人群消失。
年轻人感激涕零,对着白徵和桑婆婆就要跪下磕头:“多谢恩人!多谢婆婆救命之恩!”
白徵微微侧身避过,目光落在竹笼里气息奄奄的“银涡遁甲”上:“此蛊伤及本源,需特殊温养。”
金蘅立刻会意,轻盈地走上前,从随身的彩锦小囊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盒,里面是散发着柔和青草香气的膏体。“这是‘青木髓’,对虫豸的筋骨损伤最是滋养。”她动作麻利而轻柔,用一根细小的银针挑出一点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影遁蛊”断裂的细腿上,又用一片柔韧的草叶固定住。年轻人千恩万谢,抱着竹笼,小心翼翼地退走了。
“啧啧啧,我们的小圣女,几年不见,这蛊虫玩得越发精妙了嘛。”柯珩不知何时踱了过来,看着金蘅手中的玉盒,慢悠悠地调侃道,“‘青木 髓’都舍得用?看来这‘银涡遁甲’确实不凡。不过,若用我的‘断续生机散’辅以‘月华草露’,效果或能更快三分,还不伤其暗影灵性。”他语气带着惯有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金蘅朝他扬了扬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哼!少显摆你的破药粉!我的‘青木髓’是百越秘传,取自千年树心精华,温和滋养,最合虫性!你那药粉霸道,万一伤了它的本源暗纹怎么办?”
柯珩非但不恼,反而笑容加深,那抹慵懒中透出的腹黑意味更浓:“放心,小圣女。你的蛊,伤不了我。倒是你的宝贝虫子们,若是不小心碰了我袖中的‘醉清风’……”他故意拉长了语调,袖袍微不可察地一拂。
金蘅立刻警惕地后退半步,瞪圆了眼睛:“柯珩!你敢!”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赫羽忍不住哈哈大笑,冲淡了刚才的紧张气氛。巴影站在宁宸身边,好奇又带着一丝拘谨地打量着四周。这片诡谲而充满生机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的奇异气息,让她颈侧那片肌肤下的暗紫色魔纹,竟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共鸣感?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在这片古老巫蛊之力的笼罩下,被轻轻触动。一丝不易察觉的麻痒感悄然升起,让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
桑婆婆没有理会年轻人的拌嘴,她抬头望了望被浓密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哑声道:“时辰不早,穿过圩市,再行半日,便到了。走吧。”她当先引路,步履沉稳地走向圩市的另一端。
雾隐圩的喧嚣与诡谲渐渐被甩在身后,林间小径蜿蜒深入愈发幽暗的丛林。空气中那股属于百越巫觋圣地的肃穆与古老威仪,如同无形的潮水,悄然漫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