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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残躯归盟·心音为契

守忆辞

噬魂风谷的罡风,裹挟着四人残躯与绝望的呼啸,重新灌入悬霁石林。

最先映入留守众人眼帘的,是相互搀扶、踉跄而行的身影,每一步都踏着血印与冰霜。柯珩面如金纸,胸襟 被染成暗红,口中不断溢出带着冰晶的血沫,那是幽冥寒气与空间乱流反噬入腑的征兆。他怀中紧紧抱着那个布 满裂痕、寒气四溢的玄冰寒玉匣,匣内仅存的幽冥铁碎片闪烁着微弱而绝望的光。白徵素白的衣袍上绽开大片刺 目的血迹,镇岳笛握在手中,笛身却隐有裂痕,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受损的经脉,带来钻心的疼痛,脚步虚浮, 全靠意志支撑。

然而,最令人心胆俱裂的,是赫羽怀中的人。

赫羽左肩的旧伤疤在剧烈的动作下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襟,但他仿佛感觉不到,所有的力量和精神 都倾注在双臂间。他怀中的巴影,已然昏迷。她颈间那道淡金色的魔纹细线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活 物般疯狂扭动、蔓延到脸颊和脖颈的狰狞暗紫色纹路。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右臂——自肩部以下,皮肤被一层黏 稠蠕动、散发着不祥黑气的角质层覆盖,五指扭曲尖锐如同魔爪,蚀魂魔煞与梼杌本源魔纹混合的污秽力量,如 同贪婪的毒蛇,正沿着臂骨血脉,顽固地向上侵蚀蔓延,每一次蠕动都带来皮肉筋骨被灼烧溶解的细微“滋滋” 声。她苍白的小脸因剧痛即使在昏迷中也紧蹙着,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影儿!”金蘅的尖叫撕破了石林的死寂,她第一个扑了上去,盘瓠骨杖爆发出柔和的绿光,试图压制那暴 走的魔气。

“快!把他们抬进生生不息阵核心!柯珩!白徵!”宁宸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承钧剑嗡鸣,强行压 下翻涌的气血,指挥着青囊卫和盘瓠战士迅速行动。

悬霁盟的短暂安宁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弥漫的沉重与焦灼。

生生不息阵的碧绿灵雾疯狂翻涌,几乎凝成实质的生命本源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四人体内。柯珩被迅速施以 金针封脉、烈阳丹驱寒,稳住濒临崩溃的内腑。白徵盘膝调息,镇岳笛置于膝上,微弱却坚韧的笛音艰难地梳理 着自身紊乱的经脉,同时分出一缕宁神之力渡向巴影。金蘅则调动所有通灵巫术,沟通草木生机,配合青囊卫, 将最精纯的药力与压制魔气的星髓粉末,不顾一切地灌入巴影口中,涂抹在那狰狞的魔化右臂上。

唯有赫羽,拒绝了所有的救治。

“我没事!我要守着影儿!”他嘶哑地低吼,左肩的伤口只是被金蘅强行撒上药粉草草包扎,便固执地守在 巴影的藤榻边。他盘膝而坐,定坤琴横放身前,右掌五指不顾崩裂的指尖,死死扣住琴弦。一道道低沉、绵长、 仿佛用尽生命所有力气在吟唱的古朴调子。这调子融合了九韶宫最本源的守护琴意、蓬莱瀚海潮音的深邃韵律, 以及他自身精血神魂燃烧的炽热意志,如同最坚韧的藤蔓,一层层、一圈圈地缠绕在巴影那狂暴挣扎的魔源之 上,与金蘅的巫力、白徵的笛音、阵法的生机、药物的效力共同构筑起一道岌岌可危却顽强不屈的堤坝。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巴影的魔化右臂在药物和音律的压制下,那层黏稠的角质层终于停止了蔓延,甚至开始 缓慢地消退,露出底下布满青黑色经络、如同被剧毒侵蚀的皮肤。然而,那蚀魂魔煞与梼杌魔纹混合的力量已深 深侵入骨血,每一次消退都伴随着巴影无意识的痛苦抽搐和更剧烈的魔源反扑。颈间的魔纹如同被激怒的毒蛇, 在暗紫与淡金之间疯狂闪烁、拉锯。

赫羽的琴音从未停歇。他的脸色比巴影更加苍白,嘴角不断有新的血迹渗出,滴落在琴弦上,又被琴音震 散,化作凄艳的暗红花纹。他的眼神却始终牢牢锁在巴影脸上,那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痛楚,是焚尽一切的决绝, 是永不放弃的执着。

数日后的一个深夜,石林万籁俱寂,只有赫羽低沉的琴音和巴影偶尔发出的痛苦呓语在回荡。生生不息阵的 光芒柔和地笼罩着藤榻。

巴影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意识回归的瞬间,右臂那蚀骨灼魂的剧痛和体内魔源的躁动让她 闷哼出声,额角瞬间布满冷汗。

“影儿!”赫羽的琴音戛然而止,布满血丝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痛不痛?”

巴影的目光有些涣散,好一会儿才聚焦在赫羽憔悴不堪、沾满血污的脸上。她看到了他左肩洇出的血迹,看 到了他指尖崩裂的伤口,看到了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与疲惫。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牵动了颈间的魔 纹,又是一阵剧烈的灼痛袭来,让她秀眉紧蹙。

赫羽的心猛地揪紧,下意识地伸出未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用尽平生最轻的力道,想要拂去她额角的冷 汗,却又怕触碰带来更多的痛苦,手指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别怕……我在……一直都在……”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无尽的疼惜。

巴影看着他悬着的手,看着他眼中的小心翼翼和深藏的恐惧,看着他为自己付出的一切——从归墟之门前的 决然守护,到天剑山血染青衫,再到东海妖影中的并肩,直至此刻,在这深渊绝境,他依旧拖着残躯,以琴音为 盾,以生命为烛,为她燃尽最后一丝光亮。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汹涌的情感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防。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顺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滑 落,滴在赫羽悬着的手背上,滚烫。

“赫……师兄……”她的声音微弱而哽咽,赫羽悬着的手终于落下,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动 作笨拙却无比珍重。他的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穿透她眼中的恐惧,直抵灵魂深处:

“影儿!”他轻轻地喊道,声音中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坚定与炽烈,每一个字都如同誓言烙印在虚空,饱 含着压抑已久、此刻终于喷薄而出的情感:

“从归墟之门你挣脱我的手,走向那凹槽的那一刻起,这颗心,就再没找回来过!它早就跟着你一起跳进了 那该死的宿命里!看着你一次次被魔纹折磨,看着你在天剑山被诬陷唾骂,看着你在噬魂风谷挡在我身前……每 一次,都像剜我的心!”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眼中翻涌着深沉的痛与无尽的爱怜:

“什么魔源灾女?什么宿命枷锁?在我赫羽眼里,你只是巴影!是那个在宗门大比上风姿绰约的昆仑雪莲! 是我拼了命也要护在身后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生命都注入接下来的话语:“纵使天地倾覆,万魔噬心!纵使 你身负魔源,永堕无间!我赫羽,亦焚此残魂为炬,燃尽九霄琴魄为引!护你踏破荆棘,披荆斩棘,必见那霁月 风光重临天地!此心此誓,天地为证,九死无悔!”

誓言出口的刹那,巴影颈间剧烈闪烁的魔纹仿佛被这炽烈的灵魂誓言狠狠灼烧,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紫光 芒,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她身体猛地一颤,闷哼出声。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她的泪水却流淌得更加 汹涌,嘴角却缓缓地、艰难地向上弯起,绽放出一个带着泪痕却无比明亮、无比坚定的笑容。她用力地、重重地 点了点头!

“嗯!”这一声应答,轻若蚊呐,却重逾千钧。

不知何时宁宸、金蘅、白徵、柯珩,已悄然静立于两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宁宸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深 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为无声的默许。他轻轻颔首。

金蘅眼中泪光闪烁,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她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用百越圣地特有的 “同心藤”嫩芯,以古老巫法编织而成的“同心结”。藤芯碧绿如玉,坚韧无比,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与守护 的愿力。她将这枚小巧精致的同心结,轻轻放在巴影未受伤的左手中。

“影儿妹妹,赫师兄,”金蘅的声音温柔而庄重,“百越巫族,以同心藤为誓,祝同心永结,共渡劫波。”

赫羽看着巴影手中那枚碧绿的同心结,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贴 身珍藏的、由万年温玉雕琢而成的小小玉盒。盒盖打开,里面并非丹药奇珍,而是一枚青玉色的、造型古朴简约 的琴形玉珏。

玉珏仅有拇指大小,却仿佛蕴含着最纯粹的音律本源,温润的光泽中隐隐有细微的流光转动,散发出与赫羽 琴音同源、却更加深邃内敛的韵律波动。

“影儿,”赫羽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他拿起玉珏,将其轻轻放在巴影握着同心结的左掌心,让两枚信物相依,“此乃心音珏。”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深情:“非金非玉,它是我以定坤琴第七弦——守心弦本源之力,融合九 韶宫嫡传心血琴魄,再请蓬莱鲛人女王引深海月魄精华淬炼而成。它承载着我琴心所系,亦是我对你立下的焚魂护心之誓的见证。琴心不灭,此珏长存。愿它常伴你身,如我琴音常在,替你稍稍抚平魔源躁动,守住心中那一点清明。”

巴影看着掌心相依的同心结与心音珏,感受着玉珏上传来的、与赫羽琴音同源的温润韵律,那股韵律如同最温柔的抚慰,丝丝缕缕渗入肌肤,竟真的让她体内狂暴的魔源和右臂的蚀骨之痛都缓和了一丝。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紧紧握住了这两份沉甸甸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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