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点，废弃的圣心医院旧址如同匍匐在城郊的黑色巨兽，轮廓在稀薄月光下更显狰狞。几盏临时架设的强力射灯，粗暴地撕开它腐朽的门脸，将剥落的墙皮和锈蚀的铁窗照得惨白一片。这里，此刻是网红“小蝶”的舞台。
林见阳蹲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肩头抵着陪伴他多年的尼康D850，长焦镜头像沉默的鹰眼，穿透人群，牢牢锁定着那个被聚光灯簇拥的身影。
"林摄影师，这边！"场务小李朝他招手，几盏临时架设的强力射灯将医院入口照得如同白昼，与周围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林见阳快步走过去，右眼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自从十岁那年高烧过后，这只琥珀色的眼睛就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此刻，他的右眼视野里，医院门口盘旋着一层薄薄的灰雾，像是有生命般缓缓流动。
小蝶穿着特意做旧的白裙，妆容精致，对着手机屏幕巧笑倩兮，声音透过便携音箱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回荡，带着刻意营造的甜美颤音。
“……宝宝们！我们现在就在传说中的‘鬼门关’——圣心医院焚化间门口哦！听说二十年前那场大火，好多…嗯，都没能出来呢……”她恰到好处地停顿，镜头适时扫过黑洞洞、如同巨兽咽喉的入口，激起弹幕一片狂潮。
【用户38271：卧槽！主播牛逼！真敢去！】
【蝶宝守护者：打赏火箭x1！蝶宝小心啊！】
【午夜游魂：听说里面半夜能听见哭声…主播开灵异模式了吗？】
打赏特效在手机屏幕上炸开绚烂的光影，映着小蝶兴奋发亮的瞳孔。观看人数像坐了火箭，直冲百万大关。现场外围，几个平台工作人员忙碌地维持着秩序，但更多是像林见阳这样的临时人员，负责捕捉现场画面。
林见阳调整着光圈，眉头微蹙。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灰尘和霉菌的味道，还有一种更隐晦的、粘稠的阴冷，丝丝缕缕缠绕在裸露的皮肤上。他习惯了这种“不干净”场所的气息，但这里的浓度，让他握着相机的手心有些微汗。镜头扫过小蝶身后那片被射灯刻意忽略的幽深走廊，那里浓稠的黑暗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按动快门，连拍几张。取景器里，似乎有什么比黑暗更深的阴影，在墙角一闪而没。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啦！”小蝶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头做了个夸张的祈祷手势，在粉丝们山呼海啸般的弹幕怂恿下，终于迈开脚步，踏入了焚化间敞开的、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内部深沉的黑暗，照亮飞扬的尘埃和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
林见阳的镜头紧紧跟随着她。机身上的小型监视屏里，画面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雪花般的噪点。小蝶的声音通过领夹麦传来，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电流杂音：“……里面好冷啊…宝宝们看到那些…呃…烧过的痕迹了吗？还有这个巨大的炉膛……”她伸手想去触碰炉壁上漆黑的污渍。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那仿佛凝固油脂般的焦痕时——
嗤啦！
尖锐的电流爆音猛地刺穿所有人的耳膜！手机直播画面和现场监视屏同时剧烈地闪烁、扭曲！小蝶的身影在屏幕上拉长、变形，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弹幕瞬间被一片问号刷屏。
【？？？？？卡了？】
【卧槽好吓人这特效？】
【主播没事吧？画面好恐怖！】
现场工作人员一阵骚动。“怎么回事？信号干扰？”导播对着对讲机低吼。
林见阳的心猛地一沉。不是设备故障！他透过取景器死死盯着焚化间深处。那里的黑暗，在信号干扰的瞬间，仿佛拥有了实质的密度，像墨汁般翻滚、凝聚。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顺着镜头蔓延过来，让他握着相机的手指关节都微微发白。他再次按下快门，捕捉那翻滚的黑暗，心中警铃大作。
短暂的信号混乱后，画面竟奇异地恢复了稳定。甚至比之前更清晰。小蝶站在焚化炉巨大的炉口前，背对着镜头。她的肩膀似乎有些僵硬。
“蝶宝？你还好吗？”助理的声音透过对讲传来，带着紧张。
小蝶没有回答。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然后，她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
当她的脸完全暴露在镜头和现场所有人的视线中时，一股寒气从林见阳的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那张精心描绘的脸上，此刻挂着一个笑容。但那绝不是小蝶平时甜美可爱的笑。嘴角被拉扯到一个非人的、僵硬的弧度，几乎咧到了耳根。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缩成了针尖大小，空洞地“望”着镜头方向。整张脸呈现出一种完全剥离了人类情绪的、木偶般的诡异！
“嘻嘻……”
一声短促的、完全不像她声线的、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轻笑，从她咧开的嘴里溢出，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现场和直播间。
【？？？主播别吓我！】
【这演技炸裂了卧槽！】
【不对劲…她脖子…扭的角度…】
林见阳的镜头本能地推进特写。他看到小蝶的脖子以一个绝对违反人体工学的角度歪斜着，像是被无形的手强行掰过去。她的目光，空洞地越过了镜头，死死地“钉”在焚化间角落那片翻滚的、连射灯都无法完全驱散的浓稠阴影里！
下一秒，小蝶动了。她动作僵硬地弯腰，从脚边散落的、锈迹斑斑的金属废弃物中，精准地捡起一块边缘扭曲、形似尖刺的锈铁片。那铁片黑红相间，在灯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不——！”助理的尖叫刚冲出喉咙。
小蝶握着铁片，脸上那非人的诡异笑容骤然放大，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感！她没有丝毫犹豫，手臂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和力量，猛地反手挥动！
噗嗤！
令人牙酸的、血肉被撕裂的闷响，通过麦克风被无限放大！
锋利的锈铁片狠狠刺穿了她自己白皙脆弱的脖颈！鲜血如同爆裂的水管，呈放射状狂喷而出！滚烫的、粘稠的液体瞬间溅满了她面前的镜头，将直播画面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长、凝固。喷涌的血浆糊住了手机镜头，直播间画面变成一片模糊跳动的猩红马赛克，只有凄厉到变形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和混乱的杂音从音响里疯狂涌出，冲击着每一个观众的耳膜和神经。
现场外围，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和混乱的奔跑声！工作人员吓得魂飞魄散，有人瘫软在地，有人抱头鼠窜。
只有林见阳，如同被钉在原地。职业本能压倒了瞬间的恐惧，他的手指在相机快门键上疯狂地按动着！连拍模式的高速快门发出细微而密集的“咔哒”声，像死神的秒表。长焦镜头穿透了人群的混乱，无视了喷溅的血雾，如同最冷酷的眼睛，死死锁定着焚化间门口那血腥的核心！
取景器里，是地狱般的景象：小蝶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向后软倒，脖颈处巨大的创口汩汩冒着血泡，她脸上那凝固的诡异笑容在血污中显得更加惊悚。但林见阳的镜头，没有停留在她身上。
在那喷薄的血幕和倒下的身影后方，在那片被强光灯边缘勾勒出的、焚化间最幽深的角落阴影里——一只手，清晰地被他的相机捕捉定格！
惨白，毫无血色，皮肤像是浸透了福尔马林般肿胀发皱。五根手指异常枯瘦细长，指甲尖锐漆黑。它正从翻滚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地伸出，轻轻地、如同情人般，搭在了小蝶倒下的、还在微微抽搐的肩膀上。
仿佛在确认祭品的死亡。
直播信号在这一刻彻底中断，屏幕陷入一片漆黑死寂。
林见阳缓缓放下发烫的相机，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低头，看向相机显示屏上最后定格的那张照片：猩红的血幕，倒毙的尸体，以及阴影中那只搭在死者肩头的、惨白嶙峋的鬼手。
夜风吹过废墟，呜咽如泣。周围的混乱尖叫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
"这...只是个开始。"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林见阳猛地转身，周围空无一人。但他的右眼看到，医院每个窗口都站满了模糊的影子，它们齐齐望着他的方向。
远处，警笛声划破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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