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香樟树下的初见

第一章 香樟树下的初见

1998年的夏天格外漫长，蝉鸣从早到晚没个停歇，把空气烤得滚烫。林念抱着一摞设计稿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白衬衫的下摆被汗水浸出浅痕，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目光撞进一片浓密的绿荫里。

香樟树下站着个男生，牛仔裤洗得发蓝，白T恤领口卷了边，正踮着脚往公告栏上贴传单。风一吹，传单的边角哗啦啦作响，他慌忙腾出一只手去按，结果另一只手里的浆糊桶晃了晃，黏糊糊的液体溅到了鞋面上。

林念忍不住笑出了声。男生闻声回头，脸“腾”地红了，抓着传单的手指蜷了蜷：“同、同学，你看见我的刷子了吗？黑塑料柄的，大概这么长。”他用手比划着，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没看见。”林念走过去，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传单上——“校园创意设计征集，一等奖奖金500元”。她挑眉：“你组织的？”

“嗯！”男生点头时，喉结明显地动了动，“我叫林小华，机械系的。想搞个设计比赛，让大家把奇思妙想画出来。”他挠了挠头，“其实……我看了你上次在系里展出的海报，画得特别好，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当评委？”

林念愣了愣。她的设计稿总被老师说“太飘”，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特别好”来形容。她低头看了看他沾着浆糊的球鞋，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没那么热了：“我叫林念，设计系的。评委就算了，我可以帮你画张宣传海报。”

那天下午，他们坐在香樟树下的石凳上，林小华从帆布包里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画满了奇奇怪怪的草图——会发光的笔筒、能自动挤牙膏的牙刷架、带放大镜的书签。“我总觉得这些东西能变得更方便。”他指着一张歪扭扭的画，“比如这个书签，看书时能记页码，还能当尺子用。”

林念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想起爸爸书房里那套昂贵的精装书，书签永远是精致的丝绸，却从来没有过这样鲜活的想法。她从包里拿出速写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我帮你把这个书签画得好看点吧。”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香樟叶的影子落在画纸上，像谁不小心洒了把碎金。林小华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说：“林念，你画得真好。以后……我能经常找你讨论设计吗？”

林念的笔尖顿了顿，抬头时撞进他带着期待的目光里，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轻轻“嗯”了一声，把画着书签的纸撕下来递给他：“这个给你，算我入股你的‘创意计划’。”

林小华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像是揣了块滚烫的烙铁。蝉鸣依旧聒噪，但那一刻，林念觉得耳边只有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她不知道，这枚画在速写本上的书签，会成为缠绕两人半生的线，一端系着青涩的心动，另一端，拴着岁月也解不开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