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

范闲将李承泽揽在怀中，感受着怀中人平稳的呼吸，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缓。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云层遮蔽，卧房内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唯有两人交叠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分明。

他低头，借着最后一丝残存的微光，描摹着李承泽蹙起的眉峰。白日里针锋相对的锐利、方才挣扎时的倔强，此刻都在睡梦中褪去，只余下几分未脱的脆弱，像极了当年那个在假山后独自垂泪的少年。范闲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眼角的泪痕，那里的皮肤依旧带着泪液的温热，烫得他心尖微颤。

怀中的人忽然动了动，似乎在梦中不安地呓语，含糊的音节消散在唇齿间，辨不清内容。范闲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些，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掌心下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甚至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仿佛这具带着侵略性的怀抱，竟是此刻最安稳的港湾。

范闲失笑，喉间溢出的低哑笑声在黑暗中荡开。他想起李承泽方才咬着牙说“你做梦”时的模样，眼底明明盛满了惊惧，偏要摆出刺猬般的姿态。可这只刺猬，终究还是在他怀里卸下了防备，哪怕只是在梦中。

他的手指缓缓滑过李承泽颈间的伤处，那里的红肿尚未消退，指尖触到肌肤时，能感觉到细微的战栗。下午太医来诊时说，这伤看着吓人，实则不算太深，只是若不仔细养护，怕是要留疤。范闲那时站在廊下，听着屋内太医的叮嘱，指尖无意识地蜷起，直到指节泛白才惊觉。

原来有些在意，早已在他未曾察觉时，便刻入了骨血。

怀中的呼吸渐渐沉了下去，想来是安神药的效力彻底发作。李承泽的眉头舒展了些，唇瓣微张，露出一点莹白的齿尖，少了平日的锋芒，倒添了几分稚气。范闲忍不住低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轻的吻，像一片羽毛落下，转瞬即逝。

“承泽，”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这场梦，“别再想着逃了。”

逃到哪里去呢？这天下之大，又有哪处能护得住他？朝堂波谲云诡，虎狼环伺，他那些所谓的旧部，与其说是来接应，不如说是将他往更危险的深渊里推。范闲闭了闭眼，想起方才那三声鸽哨，眼底闪过一丝冷厉。暗卫虽已处理了来人，但这背后牵扯的势力，怕是没那么容易斩断。

他忽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今夜留住了他。哪怕用了最笨拙、最粗暴的方式，哪怕让他恨得咬牙切齿，至少此刻，他是安全的，是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怀中的人似乎被他的气息惊扰，睫毛颤了颤，往他颈窝深处埋了埋，鼻尖蹭过他的喉结，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范闲僵住动作，直到那阵痒意散去，才敢重新抬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孩子入睡般，带着难得的耐心。

黑暗中，他想起李承泽锁骨处那个刚留下的印记，想起对方被他按在床沿时泛红的眼角，想起那声泄出的轻吟……心头那股被强行压下的燥热又隐隐抬头，范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思绪。

不能再吓着他了。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一场带着恨意的纠缠。不是将他困在床榻，不是用武力宣告所有权，而是……是想看到他真正放松的笑，是想让他不必再时刻竖起尖刺，是想让那个在假山后哭泣的少年知道，往后再不必独自承受风雨。

只是这些话，他如今说不出口。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算计、太多伤痕，一句真心，怕是只会被当成更深的算计。

范闲叹了口气，将下巴抵在李承泽的发顶，清冽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药味，钻入鼻腔，奇异地安抚了他翻涌的心绪。他能感觉到怀中人的体温，不算滚烫，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暖意，像寒夜里的一簇篝火，不知不觉间，便驱散了他心头积压多年的寒意。

窗外的云终于散去，月光重新洒落，透过窗棂，在被褥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李承泽的发梢被月光染成浅银，几缕发丝落在范闲的手背上，带来微痒的触感。

范闲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溺在这片刻的宁静里。

或许前路依旧荒唐纠缠，或许明日醒来，又是一场针锋相对。但此刻，怀中有他，心跳同频，这便够了。

至于那些不敢承认的心思，那些藏在暴戾与占有欲之下的真心，总有一天，他会让他知道。

在这之前，他会守着他，护着他，哪怕是以这种近乎禁锢的方式。

夜渐深，卧房内的呼吸声渐渐交织在一起，平稳而悠长。月光静静流淌，为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仿佛要将这片刻的温情，永远定格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