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郎中的牙关打着颤,刚要吐出那个名字,堂外突然刮进一阵狂风,卷着雨丝扑在窗纸上,发出“哗啦啦”的脆响。檐角的铁马被风吹得乱响,竟和他牙齿打颤的声音莫名合拍。
“是……是……”他喉结剧烈滚动,突然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眼睛瞪得滚圆,嘴角溢出黑血。范闲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肩,却见他脖颈上赫然浮出几道青紫色的血管,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是牵机引。”李承泽的匕首“哐当”落地,他退后半步撞在廊柱上,脸色比地上的雨水还白,“二哥最擅长用这种毒,见血封喉,却要让人数着心跳死。”
刀疤脸突然怪笑一声,手里的水火棍“咔嚓”断成两截,露出藏在里面的短弩。范闲拽着李承泽往案几后一扑,弩箭擦着他的发梢钉进梁柱,箭尾的海棠花在风雨里微微颤动。
“魏郎中早就被下了药,”刀疤脸撕开衣襟,露出胸口的海棠刺青,“你们以为他真敢说实话?”
雨声里混进杂乱的脚步声,十几个黑衣人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翻墙而入,手里的弯刀在雨幕中闪着冷光。李承泽抓起案上的砚台砸过去,正中一人面门,墨汁混着血水流了满脸。
范闲摸出靴筒里的短刀,刚要起身,却被李承泽按住。三皇子的指尖冰凉,却异常坚定:“东边那扇窗通后巷,你先走。”
“要走一起走。”范闲反手攥住他的手腕,指腹触到他脉搏的震颤,“你忘了御花园那次?我把你丢在假山里自己跑了?”
李承泽一怔,那年他被二哥的人堵在假山里,范闲举着块石头从墙头跳下来,砸得带头的太监头破血流,自己胳膊也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可这次不一样……”
“哪不一样?”范闲突然笑了,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进眼底,却没冲淡那点戏谑,“你怕二皇子,还是怕我打不过这些杂碎?”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扑出去,短刀划破雨幕,精准地挑飞一人手里的弯刀。李承泽捡起地上的匕首紧随其后,刀光与他的身影一样利落,竟是半点不含糊。
刀疤脸没想到三皇子竟有这般身手,一时愣神,被范闲一脚踹在胸口,撞翻了供桌。案上的漕运舆图飘落下来,被雨水浸透,墨迹在纸上晕开,像幅被血水染红的江南。
“点子扎手!”有人喊了一声,开始往墙外退。范闲正要追,却被李承泽拉住——三皇子指着地上魏郎中的尸体,死者蜷曲的手指正指着账簿柜的第三层。
“先找证据。”李承泽的声音压得极低,匕首撬开柜锁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里面没有账簿,只有个巴掌大的锦盒,打开竟是半枚龙纹玉佩。
“这是……”
“另一半在二哥手里。”李承泽的指尖抚过玉佩上的裂痕,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不是要运私盐,是要借漕船运兵甲!”
雨更大了,仿佛要把整个漕运司都冲进太湖里。范闲看着远处码头的方向,三艘漕船不知何时已解了缆,正顺着雨幕往湖心漂去,船帆上的海棠花在风雨里若隐若现。
“想跑?”范闲吹了声口哨,雨幕深处突然传来鹰唳,那是王启年驯养的海东青。他拽着李承泽往窗边跑,“去码头,截住他们!”
李承泽被他拉着冲进雨里,冰凉的雨水浇透了衣袍,却浇不灭心里的惊涛骇浪。他看着范闲的背影,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举着石头的少年,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从来没变过。
码头的水声震耳欲聋。范闲纵身跳上最近的一艘渔船,李承泽刚要跟上,却见刀疤脸从水里钻出来,手里的短弩对准了范闲的后心。
“小心!”
李承泽扑过去的瞬间,弩箭穿透了他的肩胛。范闲回身时,正看见三皇子跌进他怀里,血珠混着雨水滴在他的手背上,烫得像团火。
“蠢货。”范闲的声音发颤,撕开衣襟要给他止血。
李承泽却笑了,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亮得惊人:“这次……换我护着你了。”
远处传来官差的呼喝声,是王启年带着人来了。刀疤脸见势不妙,一头扎进水里没了踪影。范闲抱着李承泽坐在船板上,看着三皇子肩胛的伤口在雨里泛着红,突然觉得陈萍萍说得不对。
江南的水是深,但总有石头能砸出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