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着最后一缕夕阳掠过院墙时,范闲正蹲在桃树下数桃核,指尖的泥土蹭在鼻尖,像给脸颊点了颗灰扑扑的痣。李承泽握着小铲子在旁松土,铁刃碰着石子的轻响惊起雀跃的麻雀,扑棱棱掠过缀满残花的枝头。
“得埋到三寸深,”李承泽把土拍得实实的,特意压上块扁圆鹅卵石,“去年的杏核就是埋浅了,被松鼠刨去当冬粮,你还为此气了好几日。”他抬手替范闲摘去耳后沾着的桃花瓣,带着泥土腥气的指尖擦过脖颈,惹得对方缩着脖子笑起来。
范闲攥着颗饱满的桃核跑到窗下,用树枝圈出个小圆圈:“这个要离窗户近点,”他认真地刨着土,“等明年抽了芽,枝条就能顺着窗棂爬进来,看我们算账时谁先算错数,比院外的竹篱笆还守规矩。”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红陶罐,里面晃出桃花蜜的甜香:“偷偷从厨房灌的,埋在旁边当‘秘料’,说不定能长得比别处快——甜滋滋的肥料,肯定比普通土肥厉害。”
李承泽无奈地笑着摇头,却还是帮他把陶罐埋在桃核侧,让红绳系着的罐口露出半寸,像给泥土系了个甜美的蝴蝶结:“真长出来了,结的桃子定是蜜酿的,”他拍净手上的土,“到时候摘最大的做桃花酥,糖霜里再拌新晒的桃花干,比今年的更甜三分。”
院外的炊烟漫过竹篱笆时,老仆端着托盘走进来,石桌上立刻多了两碗杏仁茶,瓷碗边还摆着两小块桃花糕:“先生说刚出炉的配热茶正好,”老仆收拾着散落的工具,“公子们埋完核快趁热喝,凉了就失了润喉的效用。”
两人并肩坐在竹榻上,甜香混着晚风里的桃花气息漫满小院。范闲舀起一勺杏仁茶,看见碗底浮着细碎的桃花瓣:“加了新酿的桃花蜜?”他舔了舔唇角,蜜香在舌尖缠绵不去,“比上次的清润多了,一点不腻口。”
“还加了前几日晒的桃花干,”李承泽替他擦掉嘴角的茶渍,“知道你这几日总说喉咙干,特意让厨房炖了这碗,比单纯的杏仁茶多些花香。”他看着范闲小口啜饮的模样,忽然从账册中抽出张素纸,上面用桃花蜜写着几字:“桃核入土,静待春芽”,字迹在残阳下泛着温柔的光泽。
暮色漫过桃树枝桠时,最后几片桃花瓣被风卷落,轻轻飘进杏仁茶碗里,漾开一圈圈浅粉涟漪。范闲小心地把花瓣捞出来,夹进账册的最后一页,与先前收集的花瓣凑成一串:“这样明年翻账册时,就能闻到今年的桃花香了,”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比只记日期的账册有趣百倍。”
李承泽合上账册时,看见月光正悄悄爬上桃树下的小土堆,给那方埋着约定的土地镀上银辉。晚风带着饭菜香与花香掠过竹榻,他看着身边人沾着泥土的指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像坛正在发酵的蜜,藏着桃花的甜、杏仁的润,还有时光慢慢酿出的安稳。远处的虫鸣渐起,为这段藏在暮色里的约定,轻轻盖上了温柔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