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和暖

月光把桃树枝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幅疏疏落落的水墨画。范闲蹲在土堆旁，借着月光数着那颗压在桃核上的鹅卵石，指尖划过冰凉的石面：“你说它会不会冻着？”他忽然抬头问，眼里映着细碎的月光，“去年冬天雪下得大，埋在竹篱边的葡萄籽就被冻坏了，开春一颗芽都没冒。”

李承泽提着盏竹灯走过来，暖黄的光晕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放心，这处背风，我特意在土堆边堆了圈干草，比竹篱边暖和多了。”他把灯放在石桌上，照亮范闲鼻尖未擦净的泥土，“你看你，埋个核倒把自己弄得像只刚刨过土的小松鼠。”说着从袖中摸出块帕子，仔细替他擦去脸颊的灰渍，帕子上还沾着淡淡的桃花香皂味。

范闲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桃花瓣：“这个给它当‘被子’？”他小心翼翼地把锦囊埋在土堆边缘，“上次听老仆说，桃花性温，埋在土里能驱寒，比单纯盖干草管用。”他拍了拍土，像是在给种子盖好被子，“等明年发芽了，这锦囊里的花瓣说不定就化成肥料了，甜滋滋的养料，准能让芽长得壮。”

李承泽笑着摇头，却弯腰帮他把锦囊周围的土压实：“哪有这么多讲究，不过是颗桃核罢了。”话虽如此，却从廊下取来块旧棉絮，轻轻铺在土堆上，“这样更稳妥些，比干草更挡风，等开春暖和了再撤掉。”他看着范闲认真的模样，忽然从袖中抽出支竹笛，在月下吹起段简单的调子，笛声混着晚风里的花香，漫过小院的每个角落。

石桌上的杏仁茶早已凉透，范闲却拿起瓷碗，把剩下的茶汤轻轻浇在土堆旁：“给它喝点甜的，”他晃了晃空碗，碗底的桃花瓣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就像我们喝了蜜水会开心，它喝了桃花蜜，说不定也会使劲发芽。”李承泽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发间还沾着白日里的桃花香，比茶碗里的蜜香更清润。

老仆端着饭菜进来时，看见两人正对着土堆说话，忍不住笑着摇头：“公子们对颗桃核比账本还上心。”她把热气腾腾的桃花粥放在石桌上，“厨房炖了新粥，加了今年的新米和桃花酱，比白日的杏仁茶更暖些，快趁热喝。”

范闲舀起一勺粥，看见米粒间裹着细碎的桃花瓣，甜香在舌尖漫开：“比去年的更甜！”他眼睛一亮，又舀了一大勺，“是不是加了双倍的桃花蜜？”李承泽替他舀去粥面的热气：“知道你爱吃甜，特意让厨房多放了些，不过别贪多，晚上吃太甜容易睡不着。”他说着，却把自己碗里的桃花酱往范闲碗里拨了些。

月光爬上竹榻时，范闲翻着账册，忽然发现夹在里面的桃花瓣被月光染成了半透明的粉色：“你看！它们在发光！”他把账册举到李承泽面前，花瓣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比刚夹进去时好看多了，像浸了月光的糖片。”李承泽凑过去看，指尖轻轻拂过花瓣：“等明年桃花再开时，我们多夹些，把账册都变成香的，比香料铺的香囊还管用。”

晚风带着夜露的清凉掠过院墙，桃树下的棉絮轻轻起伏，像盖着层温柔的雪。范闲打了个哈欠，靠在李承泽肩头，鼻尖还萦绕着桃花粥的甜香：“明年结果时，要摘最大的那个做桃花酒，”他迷迷糊糊地说，“埋在桃树下，等后年开封，肯定比今年的桃花蜜还甜。”

李承泽替他拢了拢衣襟，看着月光下那方小小的土堆，忽然觉得这埋在土里的何止是桃核，还有一段藏在暮色里的期盼。远处的虫鸣渐轻，竹灯的光晕在账册上投下暖黄的光斑，把“桃核入土，静待春芽”的字迹晕染得愈发温柔。他低头看着身边人熟睡的眉眼，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唇角残留的粥渍，心里像盛着一碗温热的桃花粥，甜得安稳，暖得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