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院春深

石桌上的莲子粥还冒着热气，范闲几口喝下半碗，甜糯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他瞥见李承泽正坐在竹凳上翻酒曲，瓦罐里的曲块带着淡淡的米香，和院角晒着的桃花蕊混在一起，酿出满院温柔的气息。“张妈说这酒曲要提前三天醒着，”李承泽用竹片拨了拨曲块，“等桃花开得最盛那天，摘了花瓣立刻拌进去，酒才够清甜。”

范闲凑过去闻了闻，鼻尖差点碰到瓦罐沿：“要不要加些蜂蜜？上次喝的梅子酒加了蜂蜜，甜丝丝的不呛人。”李承泽抬眼时，晨光正好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等酿好后封坛时再加，现在加会坏了酒性。”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范闲的手背，“别总凑这么近，酒曲气闻多了会头晕。”

院外忽然传来竹枝轻响，张妈挎着竹篮走进来，篮子里装着刚采的新茶芽，嫩得能掐出水来。“后山的春茶冒尖了，”她把茶芽倒进竹匾，“老奴摘了些回来，用桃花蕊一起炒，泡出来的茶带着花香呢。”范闲眼睛一亮：“我来炒！上次看你炒茶时用竹匾摇，像在玩把戏！”

李承泽笑着把他拉到一边：“小心烫到手，我来吧。”他挽起衣袖，露出小臂上浅浅的疤痕——那是去年酿桂花酒时被陶罐烫的。范闲看着他熟练地晃动竹匾，茶芽在温热的竹面上翻滚，渐渐舒展成嫩绿的叶片，桃花蕊混在其中，像撒了把碎粉。风从竹篱缝里钻进来，卷着茶香掠过鼻尖，暖融融的。

竹榻旁的土堆上，那枚鹅卵石被晒得温热，范闲捡起来握在手心，冰凉的石头不知何时已变得暖乎乎的。他忽然发现土堆边缘裂开道小缝，凑近一看，竟有个嫩白的芽尖正悄悄往外冒，像只怯生生的小触角。“它发芽了！”范闲惊喜地回头，却撞进李承泽含笑的目光里，对方手里还拿着刚缝好的帕子，上面绣着朵半开的桃花，针脚比裤脚上的更细密些。

“刚冒头的芽最娇气，”李承泽走过来，用竹片轻轻把土堆拍实，“晚上还得盖棉絮，免得被春寒冻着。”他把帕子递过来，“擦汗用，你刚才蹲在那儿看了半天，鼻尖都冒汗了。”范闲接过帕子，指尖触到布料上柔软的绒毛，还有淡淡的檀香，和李承泽衣袖上的味道一样。

张妈已经把午饭端上石桌，青瓷碗里盛着桃花羹，粉白的花瓣浮在甜汤上，像落了场小小的桃花雨。“范公子不是想学绣桃花吗？”张妈笑着摆好碗筷，“老奴把丝线找出来了，等吃过饭让公子教你，他绣的桃花最像真的。”

范闲咬着勺子抬头，看见李承泽耳尖微微泛红，正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花瓣。竹篱外的鸟鸣声清脆，风里飘来新抽的桃枝气息，混着甜汤的香气，把整个院子都浸得暖暖的。范闲忽然觉得，这个春天的每一缕风、每一片花瓣，都藏着温柔的暖意，像李承泽指尖的温度，像粥碗里的甜香，悄悄把日子酿成了最清甜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