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外暖

晨光透过竹窗的缝隙溜进来时，范闲正砸吧着嘴翻身，鼻尖蹭到李承泽的衣袖，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混着桃花香。他猛地睁开眼，看见李承泽支着肘坐起身，晨光把他的侧脸描得柔和，手里正拿着那本摊开的账册，指尖在“桃花酒十坛”那行字上轻轻点着。

“醒了？”李承泽转头看他，眼底带着未散的睡意，“张妈煮了莲子粥，说你昨夜踢被子，得多喝两碗暖脾胃。”范闲揉着眼睛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还攥着对方的衣袖，布料上被捏出几道浅浅的褶皱。他慌忙松手，耳尖发烫：“我……我梦到摘桃花了，好像抓住了枝子。”

李承泽低笑一声，把账册合上：“可不是么，攥得比抓鸡腿还紧。”他起身时顺手将竹榻上的薄毯拉好，“去洗漱吧，粥该凉了。”范闲跟着起身，才发现裤脚果然补好了，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只是在破口处绣了朵小小的桃花，粉白的花瓣沾着露水似的。

院角的竹筐里，混着杏仁茶的桃花蕊已经被晒得半干，李承泽用竹筛轻轻晃了晃，花瓣便簌簌落下，像撒了把碎粉。“今日风好，晒透了就能收进陶罐。”他转头看见范闲站在土堆前发呆，便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昨夜盖的棉絮上沾了层薄薄的晨霜，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而那枚鹅卵石被月光浸了整夜，摸起来竟带着丝暖意。

“张妈说后山的桃树都醒了，”范闲忽然开口，指尖轻轻碰了碰土堆，“等这颗核发了芽，是不是也能长成大树？”李承泽蹲下身与他并肩，看着土堆边缘冒出的嫩草尖：“只要好好照料，总会开花结果的。”他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桃花瓣，“昨日摘的花瓣晒好了，泡茶喝能安神。”

范闲接过锦囊时，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翻账册、练书法磨出的痕迹。他忽然想起昨夜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替他掖过被角，指尖带着茶碗的余温。晨光漫过竹篱笆，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土堆上的霜花渐渐融化，在鹅卵石旁晕开一小片湿痕，像谁悄悄落下的泪。

老仆端着粥碗出来时，看见范闲正蹲在桃树下数花苞，李承泽站在一旁替他挡着风，手里拿着件素色的披风。“公子快趁热喝，”张妈把碗放在石桌上，“范公子昨夜说要学酿桃花酒，老奴把去年的酒曲都找出来了，就等桃花再开得盛些。”范闲立刻直起身：“现在就酿不行吗？我看枝头已经有不少半开的了！”

李承泽敲了敲他的额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花瓣上的晨露干透才行。”他拿起粥碗递过去，“先喝粥，凉了会伤胃。”范闲接过碗时，发现碗沿还留着圈浅浅的温度，像被人特意焐过似的。竹篱外的鸟鸣声渐渐热闹起来，风里带着新抽的草木气息，混着粥碗里的甜香，把整个清晨都烘得软软的。

范闲喝着粥，忽然瞥见石桌下的竹篮里，放着双新做的布鞋，鞋面上绣着缠枝的桃花，针脚和他裤脚上的一模一样。他抬头看向李承泽，对方正低头用布巾擦着账册上的墨痕，晨光落在他的发梢，像撒了层金粉。范闲忽然觉得，这个春天好像来得格外温柔——有会开花的梦，有暖手的茶，还有藏在针脚里的、连风都吹不散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