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沾湿竹篱时,范闲抱着刚晾好的桃花干往屋里走,竹篮晃悠着撞在廊柱上,落下几片粉白的花瓣。李承泽正坐在窗边研墨,月光从竹缝里漏进来,在宣纸上投下细碎的影,他手里的狼毫蘸着墨,却迟迟没落下——纸上已经画了半枝桃花,花瓣边缘晕着淡淡的粉,像刚被晨露洗过。
“研这么浓的墨,是要画牡丹?”范闲把竹篮放在案边,伸手要碰砚台里的墨汁,被李承泽用手腕拦住。“别闹,”他指尖划过范闲沾着花瓣的袖口,“刚晾好的桃花干,沾了墨就白费功夫了。”范闲缩回手,却看见案角的瓷瓶里插着几枝薄荷,是下午从院里掐的新枝,嫩叶绿得发亮,瓶身上还贴着张小纸条,字迹歪歪扭扭:“防蚊虫,李承泽专用”。
灶房里飘来甜香,张妈正把桃花酥摆进竹篮,酥饼上的糖霜沾着细碎的桃花瓣,是用傍晚新腌的桃花碎拌的。“明早要给老太太送些去,”张妈用油纸包着酥饼,“她念叨着你俩腌的桃花呢,说比去年的香。”范闲趴在门框上看,忽然瞥见蒸笼里还温着两碗甜汤,莲子在汤里浮浮沉沉,上面撒着桂花碎,是李承泽爱吃的甜口。
月光爬上竹床时,范闲翻着李承泽的画本,指尖停在最后一页——那页没画桃花,也没画莲花,只画了只歪耳朵的兔子,蹲在薄荷丛里啃花瓣,旁边用小字写着:“范闲的兔子,比他绣的好看些”。他刚要笑,就被身后伸来的手捂住眼睛,李承泽的气息拂过耳畔:“偷看别人画本,该罚。”范闲挣开手回头,撞进他带笑的眼里,像撞进了满院的春光。
晨雾还没散时,两人提着竹篮往老太太院里去。竹篮里的桃花酥散发着甜香,混着竹篮的清味,在晨露里飘得很远。路过假山时,范闲忽然停住脚,指着石缝里的一抹绿:“你看,薄荷长到这儿来了!”李承泽顺着他的指尖望去,晨光刚好落在石缝上,把那株细弱的薄荷照得透亮,像极了范闲帕子上那朵没绣完的花。
老太太坐在廊下喝茶,看见竹篮里的桃花酥就笑了:“刚念叨着,你们就送来了。”她拿起一块酥饼,瞥见范闲袖口沾着的墨渍,又看了看李承泽手里捏着的画本边角,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昨儿绣帕子没绣完吧?”老太太把帕子递给范闲,帕子上的兔子耳朵已经补得整整齐齐,旁边还多了片小小的莲叶,针脚细密,是夜里灯下缝的。
回程时路过溪边,溪水在晨光里闪着碎银般的光,岸边的桃花落了满溪,粉白的花瓣顺着水流漂远。李承泽蹲下身,用竹片捞起一片花瓣,递到范闲面前:“再腌些桃花酱?”范闲接过花瓣,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像被晨露烫了似的缩了缩,却听见他轻声说:“画本里的兔子,还差个伴儿。”
竹院的晨光里,薄荷在风里轻轻晃,桃花还在落,落在青石板上,落在画本的页脚,也落在两个少年没说出口的话里。远处的蝉鸣刚起,像在为这春天的故事伴奏,而竹篮里的桃花酥还温着,甜香混着晨光,把整个院子都浸得软软的,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