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春天打招呼

暗影兽忽然叼起帕子往回跑，尾巴扫过忍冬藤架，带落的夜露打在陶案上，溅在庞尊刚捏好的藤结陶坯上，晕出圈浅痕，倒像给藤蔓添了颗水珠。“这小家伙倒急着邀功。”庞尊笑着把陶坯放进竹筛，月光透过筛眼落在坯子上，筛出的光斑像撒了把碎星。

小幻蹲在花种旁数夜露滴落的次数，数到第七下时，忽然指着泥土缝喊：“动了动了！”众人凑过去看，只见新埋的干花旁，土面正微微鼓着，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暗影兽用鼻尖蹭了蹭那处，被冰公主轻轻按住头：“别闹，许是阿鸾的花魂在应呢。”

颜爵的陶哨又响了，这次掺了竹笛的调子，《续春》的旋律里多了几分柔劲，像春藤缠着竹架往上攀。哨音漫过田埂时，远处的蛙鸣忽然密了起来，连带着近处的虫吟也苏醒了，混着笛声在夜里织成张软网，把所有的期待都兜在里面。

庞尊往陶壶里灌了些蜜水，晃了晃递给小幻：“去，给哨子润润喉。”小幻捧着壶往祠堂跑，帕子从暗影兽脖子上滑下来，落在竹笛旁，蜜黄色的线在月光下泛着光，和笛身上的竹纹缠在一起，像两道拧成股的春藤。

冰公主蹲在老族长的石阶前，指尖摸着石板上的拐杖痕，那里还留着点余温。“去年此时，阿鸾就在这石阶上绣帕子，说要给春藤绣件衣裳。”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祠堂后园走，“地窖里还有她存的花种，是忍冬和迎春混在一处的。”

暗影兽跟着她跑，爪子扒开地窖的木盖时，带起股陈香，是去年的干花味混着陶土的腥。冰公主从陶罐里倒出花种，黑亮的籽实滚在掌心，像攥着把星星的碎屑。“埋在忍冬藤下，”她往棚架那边走，暗影兽叼着她的衣角跟，“让它们缠在一处长，像阿鸾绣的帕子那样。”

颜爵的笛声正吹到最柔处，陶哨的蜜音缠在里面，像糖丝绕着竹枝。小幻把蜜水往笛孔里滴了两滴，滴完忽然发现，帕子上的灰绒毛沾了笛身的竹屑，倒像给星子蒙了层雾。“该洗洗了。”她拎着帕子往溪边跑，暗影兽“汪”地叫了声，追得帕子在风里飘成只黄蝴蝶。

庞尊把新捏的陶坯摆成圈，围着那株刚冒芽的花种，月光落在坯子的藤结上，竟像给嫩芽搭了个小篱笆。“等烧好了，就当花器。”他说着，忽然听见溪边传来笑闹声，是小幻和暗影兽在抢帕子，水声混着笑声漫过来，比蛙鸣更像春信。

笛声渐歇时，冰公主刚好把花种埋完，暗影兽叼着洗好的帕子跑回来，帕角还滴着水，落在花种旁，像又添了几滴春露。颜爵伸手接过帕子，往暗影兽脖子上系时，发现它耳后沾了片新抽的草芽，嫩得能掐出水。

“你看，”他指尖碰了碰那片草芽，“春天已经自己找上你了。”远处的蛙鸣不知何时停了，却有更轻的声响从泥土里漫出来，是草芽顶破地皮的微响，是花种在土里翻身的轻动，混着祠堂的灯影、陶土的腥、蜜水的甜，在忍冬藤下酿成了坛新酒——

坛口刚开封，就有春风顺着藤架钻进来，带着点湿润的暖意，像阿鸾当年笑着说的那句：“你听，春天在跟咱们打招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