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晨光漫过藤架时，忍冬花瓣上的露水正往下坠，滴在陶碗的蜜水里，溅起细小的甜圈。颜爵把绣到一半的帕子铺在石桌上，昨夜没绣完的蝶翅正缺着块翅尖，他拈起蜜黄色的线穿过针眼，忽然听见花丛里传来“扑棱”声——是只灰蝶停在刚开的迎春上，翅膀上的斑纹竟和帕子上的蝶纹有七分像。

“别惊着它。”庞尊刚从窑里取出第二窑陶坯，这次烧的是只浅口盘，盘沿捏出忍冬花的形状，窑变的青灰里晕着点蜜色，像被晨露浸过的花瓣。他把陶盘轻轻放在石桌上，暗影兽立刻凑过来，用鼻尖蹭了蹭盘沿，陶土的凉意混着花香沾在它鼻尖，倒像点了颗小巧的胭脂。

冰公主蹲在花田边数新芽，指尖划过草叶上的露水，水珠滚落时带起丝细光，刚好落在陶瓮的布帘上。那半开的迎春绣纹被晨光一照，针脚里的旧痕忽然清晰起来——是阿鸾当年用指尖捻线时，留下的浅浅温度。“该松土了。”她从竹篮里拿出小锄，锄尖刚碰到泥土，就见几条蚯蚓钻出来，在土里拱出细密的纹路，像给花根铺了层软毯。

小幻抱着陶碗追暗影兽，碗里的蜜水晃出细珠，落在忍冬藤上。被蜜水沾过的花苞忽然抖了抖，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甜香一下子浓了数倍，引得远处的蜜蜂都嗡嗡地飞来。“阿鸾说蜜水浇花，花开得更甜。”小幻蹲下来看花苞，忽然发现花芯里藏着颗细沙，和颜爵帕子上沾的溪边细沙一模一样。

颜爵的帕子终于绣完了，灰蝶的翅尖补得正好，线脚里还留着点松烟味。他把帕子往藤架上晾，风一吹，帕子与花枝缠在一起，蝶纹与真蝶重叠，倒像画活了似的。“收蜜瓮了。”他朝庞尊喊，对方正用陶土捏新的坯子，指尖搓出的泥条弯弯曲曲，竟捏成了忍冬藤的形状，“这坯子烧出来，盛晨露刚好。”

窑膛的余温还在，柏木香混着陶土味往远处飘。冰公主把新采的忍冬花放进陶盘，花瓣在盘里转了个圈，刚好填满盘沿的花形凹槽。暗影兽叼来干净的帕子，盖在陶盘上，帕角垂在盘边，像给花束系了条黄丝带。“等下拿去祠堂供着。”她轻声说，指尖拂过盘沿的窑变纹路，那里的蜜色光斑晃了晃，像阿鸾当年笑起来时眼里的光。

太阳升高时，祠堂的晨钟响了。小幻抱着供盘往祠堂跑，暗影兽跟在后面，尾巴扫过藤架下的陶瓮，瓮口的迎春绣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颜爵和庞尊坐在藤架，看着远处的炊烟混着花香漫过来，帕子在风里轻轻晃，针脚间的细沙闪着光，倒像是阿鸾从未走远，只是把田埂的土气、溪边的细沙、花开的甜香，都绣进了这晨露与晚风里，岁岁年年，缠缠绕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