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陶语

祠堂的香火混着忍冬花香漫出来时，小幻刚把盛着鲜花的陶盘摆上供桌。供桌边缘的木纹里还留着去年的蜜渍，被晨光一照，泛着浅黄的光，像阿鸾当年亲手涂的蜂蜡。暗影兽趴在桌下，鼻尖蹭到供桌腿，忽然叼出片半干的迎春花瓣——大概是去年落在缝里的，边缘虽卷了边，却还留着点甜香。

颜爵正坐在祠堂门槛上补帕子，是块被暗影兽扯破角的旧帕，上面绣的忍冬花缺了片花瓣。他拈着蜜黄色的线刚要下针，就见庞尊抱着新烧的陶瓮进来，瓮身上刻着缠枝的忍冬纹，窑变的青灰里嵌着星点金斑，像把夜空的碎星都揉进了陶土。“盛今年的新蜜正好，”庞尊把陶瓮放在供桌旁，指尖敲了敲瓮身，声音闷闷的，“比去年的旧瓮结实。”

冰公主从花田回来时，竹篮里装着刚采的蒲公英，白色的绒球沾着露水，轻轻一碰就飘起细伞。“该种新的忍冬了，”她把花籽倒在陶盘里，忍冬籽滚圆饱满，落在盘沿的花形凹槽里，刚好填满空缺的花瓣，“阿鸾说清明前种，开花比别处早半月。”她忽然发现盘底刻着行小字，是庞尊的笔迹，写着“岁岁春归”，笔画里还沾着点未烧尽的草木灰。

小幻追着飘走的蒲公英绒球跑出祠堂，暗影兽跟着窜出去，尾巴扫过藤架下的晾帕绳，颜爵刚绣好的蝶纹帕子被风吹得飞起来，正好落在归来的蜂箱上。蜜蜂围着帕子嗡嗡转，倒像把帕上的蝴蝶当成了真花，翅膀扇起的风让帕子轻轻颤，针脚里的松烟味混着花香漫开来，像阿鸾当年坐在藤架下绣花时的气息。

庞尊在窑边搭了新的竹架，用来晾刚捏好的陶坯。最顶上摆着只小陶碗，碗口捏成蒲公英的形状，边缘翘着细小的“绒刺”，是照着小幻追的那朵绒球捏的。“等烧好了给小幻盛蜜水，”他用指尖抹掉碗沿的毛边，陶土的潮气沾在指尖，“比木碗轻，摔不坏。”颜爵走过来时，正看见阳光落在陶碗上，把边缘的“绒刺”映得透亮，像撒了把碎金。

午后的花田飘着松土的气息，冰公主的小锄在土里翻出颗圆润的鹅卵石，石面光滑得像被溪水磨了多年。“阿鸾当年捡过这样的石头，”她把石头放进陶瓮，叮咚的轻响混着花香漫出来，“说压在花根下，能让花开得更稳。”暗影兽忽然从花丛里叼出个旧陶片，上面还留着半朵忍冬纹，是去年烧坏的坯子，被它当成了宝贝藏在土里。

颜爵把补好的旧帕子叠成方块，和新绣的蝶纹帕一起放进陶瓮。帕子上的细沙与花田的泥土混在一起，针脚里的松烟味缠着忍冬的甜香，倒像是把这些年的晨光、晚风、花开、陶烧，都收进了这只瓮里。他忽然发现瓮口的迎春绣布边角磨破了，便抽了根蜜黄色的线缝补，针脚绕着布边转了圈，像给岁月系了个温柔的结。

夕阳染红藤架时，庞尊的新窑开始升温，火光映着陶瓮上的忍冬纹，把影子投在花田上，长长的像条不会断的藤蔓。小幻抱着蒲公英陶碗喝蜜水，暗影兽趴在旁边舔碗沿的甜渍，冰公主把新种的忍冬苗浇上蜜水，颜爵坐在石桌边绣新的帕子，这次要绣朵蒲公英，绒球上的线要用最浅的金，像被阳光吻过的颜色。

远处的炊烟又起，混着窑火的柏木香漫过花田，忍冬花瓣上的最后一滴露水坠进陶碗，溅起的甜圈里，仿佛藏着阿鸾的笑声，和这岁岁年年的春天，缠缠绕绕，从未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