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下来时,祠堂的烟囱正冒着白汽,庞尊在窑边搭的竹棚里堆了半棚干柴,火焰在窑膛里噼啪作响,把忍冬纹陶瓮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像条蜷着的暖藤。
小幻踩着雪跑进来,棉鞋上沾着的雪粒落在炭盆边,瞬间化成了水。他举着手里的陶碗,碗里盛着刚温好的蜜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碗口的蒲公英纹路:“庞尊哥哥,颜爵说要给陶瓮盖加个绒布垫,免得冬天冻裂了。”
庞尊刚从窑里取出一摞新陶碗,指尖被热气熏得发红,听见这话便笑着接过陶碗:“早准备好了,”他从竹筐里翻出块蜜黄色绒布,边缘绣着细碎的忍冬花,“冰公主昨天在花田剪的忍冬绒,说比棉花软,还带着花香。”
冰公主抱着捆干忍冬藤走进来,藤条上还挂着未摘净的干花,碰一下就簌簌掉渣。“垫在陶瓮底防潮,”她把藤条铺在竹架上,干花的甜香混着炭火味漫开来,“阿鸾当年总在冬天烧忍冬藤取暖,说这味道能招春天来。”她忽然指着窑壁,那里结着层薄霜,映着火光像撒了把碎星。
颜爵坐在炭盆旁绣绒布垫,银灰色的线在布上绕出雪花形状,针脚里落进片忍冬干花,被他顺势绣进了花纹里。“这样冬天也有花了,”他举起垫子对着光看,干花的轮廓在布上若隐若现,“等雪停了,就把陶瓮搬到窗边,让阳光晒着绒布,香味能透出来。”
暗影兽趴在炭盆边打盹,尾巴尖偶尔扫过地上的陶片,去年那半朵忍冬纹被雪水浸得更深,边缘却愈发清晰。小幻把新捡的鹅卵石放进陶罐,石头上的雪融化成水,顺着罐壁的纹路往下淌,在底部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头顶的火光闪闪发亮。
“该封窑了,”庞尊往窑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星子溅到雪地上,烫出一个个小坑,“这次烧了只暖手炉,给小幻冬天揣着——阿鸾说冷的时候,暖手炉里放块忍冬干花,连呼吸都是甜的。”他把刚出窑的暖手炉放进绒布套,陶土的热气透过布套渗出来,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雪越下越大,祠堂的屋檐下结起了冰棱。冰公主把晾好的忍冬干花收进陶瓮,颜爵刚绣好的绒布垫盖在瓮口,边缘的忍冬花正好和瓮身的纹路对上。“这样花香就跑不掉了,”她用指尖压了压垫角,“等明年开春开封,帕子上的花一定会更鲜灵。”
小幻抱着暖手炉靠在炭盆边,看着颜爵给暗影兽绣小垫子,针脚歪歪扭扭的,倒像朵没开全的忍冬。庞尊在窑边翻找碎陶片,打算给新苗围个挡风的圈,冰公主则用竹篮收集屋檐滴落的雪水,说化雪水浇花最养根,是阿鸾教的法子。
暮色漫进竹棚时,窑火渐渐弱下去,只留余温在陶土间慢慢散。颜爵把绣好的小垫子铺在暗影兽窝里,庞尊用碎陶片给新苗搭了个小棚,冰公主把雪水倒进陶碗,小幻则举着暖手炉,看着里面的忍冬干花在热气里轻轻颤。
远处的雪地里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像有人踩雪走过。暖棚里的炭火还在明明灭灭,陶瓮上的绒布垫随着风轻轻晃,忍冬的甜香混着陶土的暖,在这落雪的冬夜漫开来。小幻打了个哈欠,忽然发现瓮口的绒布垫上,落了片从窗外飘进来的雪花,正慢慢融化在忍冬花绣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