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雨还在下，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冲垮。教堂地下室的穹顶漏着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积水里，溅起细小的涟漪。全息投影的蓝光在潮湿的空气中闪烁，顾沉言的身影被映得忽明忽暗。
他站在那里，手里还握着那份“记忆移植计划”的文件，风衣下摆还在往下滴水，在地上汇成一条蜿蜒的蛇形痕迹。
我死死盯着他。
手机在我口袋里震动了一下，自动播放了那段加密视频。画面里是我们第一次在咖啡厅见面的场景，我笑着递给他一杯拿铁，他接过时指尖擦过我的手背——那一刻我以为是巧合，现在才知道是预设好的戏码。
画面突然开始像素化，像信号不良的旧电视，闪烁几下后停格。
我抬头看向他：“你还记得那天你公文包里露出的东西吗？”
他眼神动了动，没有回答。
林芷若冷笑着插话：“你以为你在查真相？其实每一步都在他的剧本里。”
顾沉言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急切：“我是想保护你才参与实验，芷若她……”
“保护？”林芷若打断他，嘴角扬起讥讽的弧度，“你早就在控制欲里沉沦了。”
我后颈的注射痕突然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一阵眩晕袭来，眼前闪过一个画面——我穿着病号服跪在地上，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痕，一边咳血一边哀求：“不要改我的记忆……求你了……”
我踉跄着后退，撞到身后的保险柜。一张相框从上面掉下来，玻璃裂了，露出背面用红笔圈出的日期——正是我们“初遇”的那天。
林芷若趁乱将一枚芯片塞进我手心，低声说：“这才是你丢失的记忆。”
警笛声穿透雨幕传来，由远及近。
“别信他说的每一句。”她补充道。
顾沉言朝我伸出手，试图拉住我。我甩开他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全息投影的蓝光。那一瞬间，无数记忆碎片如洪水般涌来——
医院走廊，我背着包匆匆走过，身后有人叫我：“苏晚？”
我回头，看见他拿着一份脑扫描图对助手说：“0号样本很成功。”
我皱眉问：“你是谁？”
他微笑：“我是你的主治医生，顾沉言。”
“不……”我捂住头，痛苦地摇头，那些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得让我窒息。
“为什么连初遇都是假的……”我喃喃自语。
顾沉言脸上血色尽失，他向前一步，却踩到了积水倒影里的自己，差点摔倒。林芷若轻笑：“他需要一个永远爱他的苏晚，哪怕要摧毁原来的你。”
我后颈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更多记忆翻涌而出——实验室里，我吐着血，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顾沉言站在玻璃墙后，冷漠地说：“你不记得了吗？是你主动要求加入实验的。”
“我从来没有！”我尖叫。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一张监控截图。三个月前绑架发生当晚，他站在医院后巷与一个黑衣人交谈。我瞪大眼睛，喉咙发紧。
顾沉言扑过来抢手机，我终于看清他眼底的恐惧——不是愧疚，而是害怕真相暴露。
教堂大门被狂风吹开，雨水裹着落叶灌进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倾覆。
我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林芷若得意的笑声和顾沉言嘶哑的喊声：“苏晚！听我解释！”
我没有回头。
暴雨冲刷着我的脸，泪水混着雨水流进嘴里，咸涩得让人想吐。远处的警灯闪烁，像催命符一样逼近。
手中芯片微微发热，耳边响起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0号，请回归初始状态。”
我猛地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声音却像是从我脑子里直接传出来的。
雷光中，我看见马路对面站着一个身影——穿病号服的“另一个我”。她对我微笑，然后缓缓消失在雨幕尽头。
教堂钟声轰然炸响，像为死去的爱情敲响丧钟。
我没有回头，任由雨水冲刷所有记忆，只问自己：“我究竟是谁？”
我冲进雨幕的瞬间，手机又震动起来。
这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语音消息。我下意识点开，电流杂音里传来自己的声音："别相信任何自称在保护你的人。"
那分明是我的语气，却带着某种机械感，像是AI在模仿我的声线。
身后教堂钟声还在轰鸣，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芯片在我掌心烙着滚烫的温度，仿佛能灼穿皮肤。
马路对面的"我"消失的地方，积水倒映出一团模糊的光影。我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水面，就看见涟漪里浮现出一串数字：001974。
这不是日期。
这是——我浑身一颤，这是一串基因序列编号。
雨突然停了。
死寂中，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0号，请回归初始状态。记忆重置将在30秒后启动。"
我猛地攥紧芯片，指甲陷进掌心的疼痛让我清醒。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蓝红闪烁的光斑在雨水中折射成诡异的光带。
"苏晚！"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沉言追出来了。他举着伞，却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别碰那个芯片，它会毁了你剩下的所有记忆。"
我冷笑："剩下的？你已经把我'剩下'的都毁得差不多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雨水冲刷着血迹，像融化的雪水般蜿蜒流淌。
"你中毒了？"我愣住。
他抹去嘴角的血，声音沙哑："那天实验室爆炸，我吸入了未稳定的记忆溶剂。每次说谎……身体就会排斥。"
我盯着他发白的指尖。那些因谎言而产生的伤痕，此刻正在雨中无声溃烂。
"所以你才一直演戏？"我问，"演一个深爱我的人？"
"不是演。"他向前一步，积水泛起涟漪，"我爱你，可我也害怕失去你。当你发现实验真相那天，你选择了删除自己的记忆......"
"够了。"我打断他，"如果真有那天，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
他沉默着从怀里掏出一个U盘，里面装着某家私人医院的监控录像。画面里，我穿着病号服，在前台写下"自愿接受记忆移植手术"的字样。
"那是你写的字迹。"他说，"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选择。"
我盯着屏幕里那个自己。她落笔时手腕微颤，墨迹洇开在纸面，像一朵扭曲的花。
警笛声突然炸响在头顶。直升机探照灯扫过街道，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到十字路口中央。
"跟我回去。"顾沉言伸手，"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我笑得发抖，"用第几次的记忆重新开始？"
话音未落，一辆黑色轿车从雨幕中疾驰而来。车窗降下，露出林芷若的脸："上车。"
我站在原地没动。
"你中毒了。"她看我，"顾沉言给你的解药只是延缓发作。只有芯片里的原始数据，才能救你。"
顾沉言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别信她！那芯片会把你变成实验品！"
我看着两人对峙，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们都不怕淋雨？
雨水正顺着我的发梢滴进衣领，刺骨的冷。而他们身上，连发丝都没有湿透。
我后退一步，握紧芯片："你们到底谁在说真话？"
空气突然凝固。远处教堂的钟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陷入诡异的寂静。
那个声音第三次响起："记忆重置倒计时：10、9、8......"
我闭上眼，把芯片插进手机接口。
强光从屏幕爆发的刹那，我听见无数个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为什么要修改我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那天你根本不在医院！"
“如果这就是幸福，我宁愿永远沉睡......"
画面如潮水涌来：我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醒来，每一次都被植入新的记忆。有时是他的未婚妻，有时是他的病人，有时甚至是他的主治医生......
最可怕的是最后一条记录：我躺在手术台上，亲口对他说："如果我后悔了，你会还给我真实的人生吗？"
他握着手术刀，吻了吻我的额头："我只会给你最幸福的人生。"
"3、2、1——记忆重置启动。"
剧痛从太阳穴炸开，我跪倒在地。雨水打在背上，像千万根钢针穿透皮肤。
顾沉言抱住我："撑住，我马上给你注射中和剂！"
"不......"我推开他，吐出一口黑血，"这就是真相的味道，对吗？"
他瞳孔骤缩，终于不再掩饰眼底的疯狂："你不懂，我花了十年才找到完美的你......"
我笑了，血沫顺着嘴角流下："可我不想要被设计的人生。"
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我抬头望去，看见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全部爆裂，飞溅的玻璃碎片在空中凝成诡异的漩涡。
那个穿病号服的"我"再次出现，这次她身边站着九个不同年龄、不同装束的苏晚。她们全都对我微笑，眼中却空无一物。
"欢迎回家，0号。"她们齐声说。
我伸出手，触碰到第一个"自己"的瞬间，听见顾沉言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暴雨似乎从未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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