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默没赶上,树藤腐烂,楼房坍塌,他的小春,就在某处生命垂危,而他,就是导致这件事发生的元凶他跌跌撞撞地在废墟中寻找,嘴里念叨着:“小春……小春!是哥哥错了,原谅哥哥好不好?小春……快出来,不然哥哥会很难过的啊……小春……”他徒手扒开坍塌下的石头,手都出血了还在挖。
其他人到这里时,只看见脸色煞白,不断扒开沉重的石头狼狈的许言默。所有人动身一起寻找着,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因为他们内心已经有了柳予春大概的结局。虽然庄雨不愿意接受这种事,明明刚刚一切还好好的,大家还在开玩笑打闹,为什么?为什么许言默要那么做?他让本就敏感的柳予春独自面对花藤尸还对受伤的他不管不顾,冷漠至极,柳予春做错了什么?
林秋雅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随后又往许言默的方向看了一眼,庄雨会意,转过头看去,许言默眼眶发红,他手上的巨石仿佛没有重力般,整个人几近癫狂。这时李牧野和燕芩朝那边传来声响“血…!这里有血!人在这里!快来帮忙!”李牧野喊着,众人悬着的心被揪紧。作为唯一的治愈系异能者,庄雨在一旁等待着,等待着废墟下的人还有呼吸,只要留有一口气,她就算透支异能也要救活柳予春。
终于,废墟下的人被挖救出来,浑身上下都是血迹,一根钢筋刺穿他的右肩,血流了一地,燕芩朝用异能尽量小心地把钢筋拔出,庄雨连忙上前,治愈的纯白色光晕随着持有者不断施压化为刺眼的白光,蓄满眼泪而发红的眼眶,因全力治愈而发抖的双手。许言默愣愣的看着一切,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为什么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看着浑身是血的柳予春,他内心的阴暗与悲伤扭曲交织,对不起小春,哥哥不会不要你,求求你,醒过来,留在我身边。
庄雨异能耗尽,柳予春的伤还没完全恢复好,许言默上前轻轻把柳予春抱在怀里后开口:“我们去找家旅馆吧。”现在占领这一片的树藤已经腐烂,化为恶臭的汁水。还是有许多建筑尚存的,一行人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处损坏程度较少的旅馆,方三院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是他在末世以来住过的最好的地方了吧,他这样想着,众人便带着两名伤员前往小旅馆。
旅馆内部虽小,但足够让他们有舒适的环境住下了,如果忽略掉那些污血的话“起码有床可以睡。”方三院说着,又打开一扇房间门,里面的布置大差不差,一行人分配好房间后便各自回房。庄雨和林秋雅住一间,时江辽照顾钟时桑一个房间,以及许言默和柳予春一个房间,其他几位一人一间房。
许言默将人放在床上,随后自己也躺在旁边,他抱着失而复得的柳予春,脑袋里一片混乱,他试图压下隐忍了六年的想法,但他做不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崩坏的呢?好像从柳予春成年后他就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和行为,但柳予春并不排斥他的搂搂抱抱,还会很舒服地自己贴上来,不开心就窝在他怀里“充电”,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看向他时不带一点杂质。
因为病情原因,柳予春每天除了躲在昏暗的房间之外,就是等待他从学校回来后陪着他黏在一起,听他讲学校的所见所闻。虽然房子很大,但他们依旧睡在一张床上,一是柳予春不习惯分开,二是许言默的纵容与内心深处的满足。小春……对不起……原谅哥哥,许言默将柳予春抱得更紧。
许言默为什么会这样扭曲,这一切都要回溯到他的童年,自从记事起他就很少见到父母,只有父母雇的阿姨会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仅此而已,阿姨几乎不和他对话。再大些,阿姨只会在午晚两餐时出现,做完饭就离开,他只是微笑地面对这一切,性格就这样养成的,独立,温柔体贴,但气质疏离。
他在学校看似人缘很好,但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与他称之为朋友,人们在仰慕他的同时也在恐惧他,因为太过于“完美”反而让人本能地畏惧。所以他身边只有柳予春,在许言默看来,柳予春就是他生命里的全部,只有他愿意一直待在他身边,只有他完全依赖他,只有他毫无防备地任由他的靠近,只有他那么乖顺听话,也只有他需要且渴望得到他的喜爱。
这就是病态的依存,这段看似只有柳予春获利的关系,实则许言默得到的也不少,他却贪婪地想着得到更多,脆弱可怜又可爱的小春,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谁都不能抢走,谁都不许染指。这张纯白的纸,只能由他染黑。
他起初只想要柳予春快乐幸福,末日后他也想着必须保证柳予春的安全,可他又做了什么?为了那微不足道的打闹而生气,甚至想着惩罚柳予春,因为他的“不听话”而放任那些恶心的怪物伤害柳予春,在他浑身是血的时候,冷漠对待。对视的那一瞬,他从柳予春眼里看到了,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的绝望,这次他没有哭,而是以自毁的方式宣泄内心的痛苦。
他的小春那个时候应该很绝望无助吧,被依赖的人再度抛弃的恐惧,唯一着陆点消失,下坠的痛苦时时刻刻伴随着他。他被压在废墟下的前一秒在想什么呢?他不敢再想,他看着脸色惨白的柳予春,漂亮易碎的瓷娃娃,染血时变得更加美丽诱人。一举一动都很可爱,让人浅尝辄止又忍不住渴求更多,让他渴望得到他,囚禁他,让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让他的视线中只有他。
“我爱你。”许言默如耳鬓厮磨般在柳予春耳旁说出,气温柔缱绻,但亲密的举动又暴露了他的欲望。并不是“我喜欢你”而是“我爱你”,但这恰恰是许言默最常对柳予春说的话,熟悉到柳予春习惯了当作日常的程度,就算说喜欢也表达不出的情感,许言默苦笑着,一遍一遍重复着“我爱你”直到他最后忍不住落泪的时候依旧低喃着:“我爱你啊。”
许言默抱着柳予春闭上了眼,你会原谅我吗?原谅我吧。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柳予春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经历噩梦的折磨。在现实里他昏睡了五天,但在梦境里,他却过完了短暂的一生。
柳予春回到了小时候,他正靠坐在墙边,眼前本应出现的他再熟悉不过的住户门消失了,原本是门的地方,现在是一堵贴着一些小广告的墙。许言默的家消失了,他年幼时的庇护所消失了,家中父母的争吵声不绝于耳,柳予春麻木地坐着。他好像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什么许言默,什么温暖依靠,那只是自己过于绝望的人臆想出来的罢了,毫无痕迹的墙面告诉了他一切。
他有些迷茫,如果许言默根本不存在,那他又要何去何从,这样想着,他鼓起勇气,打开自家大门,熟悉的骂声,恶毒的语句,砸过来的杯子。母亲一脸癫狂,把所有怨气撒在柳予春身上,拖着他的衣服,下死手殴打他。父亲也转移了注意力,不再与妈妈吵架,而是收拾身上稍显凌乱的衣服后,提着公文包离开了家。
柳予春知道,父亲根本不是去加班,他受不了母亲的暴怒,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母亲听到关门声后,崩溃大哭,叫喊着,双手死死掐住柳予春的脖子,神情癫狂。她的身上散发着强烈的怨气,怨恨被老公的背叛,怨恨柳予春没守住他父亲的心,怨恨此刻懦弱的他毫不挣扎,只是很平静地接受她的殴打,为什么疯的只有她一个?为什么总是显得她才是这个家破裂的原因?
柳予春被掐得快窒息时,母亲松开了手,一边笑着,泪水还是不断的流,嘴里低喃着对所有人的诅咒,为何她的命会这么苦。可是她忘了,曾经的家并不是这样的,父亲也曾很爱她,但她的极端一步一步逼走了父亲,虽然父亲也不是什么好鸟。
父亲的性格柳予春无法形容,只知道他是有罪的,不是表面上被母亲折磨的可怜男人。他的自私是刻在骨子里的,也是爷爷的劣根遗传,他完美地诠释了窝囊废与窝里横,与母亲的极端相比,他比母亲更可恨。
柳予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的门锁早就坏了,他拿了把椅子堵上,让门完全关上,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到一丝的安全感。他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一天又一天,父母的殴打辱骂,学校里同学的嘲笑霸凌。他想着,如果许言默真实存在就好了,这样就会有人安慰他,保护他,不会让他再受到伤害了,但他也知道,那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绝望时的臆想,他的生活里并不存在许言默,也没有人会爱护他。
这样的日子直到某天柳予春因为生得好看的脸,而被推进死胡同里,一群男人中带头的那人淫笑地望着他,他的身体因为本能的恐惧而颤抖,在他们扒下他的衣服时,他也有试着挣扎过,但他一个人根本挣脱不开,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祈求着有人来救救他,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人生总是那么坎坷,他只希望这些人放过他。但没有,他幻想着许言默的出现,幻想着他被许言默救出,幻想着这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的心疼。
不知何时,他带着凌乱的身躯回了家,一路上路人的颜色与交谈被扭曲成恶魔的低喃,一路上的景物也变得可怖。终于,他回到家中,脑子里一片虚空,母亲的骂声传来,对着这样的他说出讥讽的污言秽语,他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盯着地板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他粲然一笑,好看的桃花眼里没有任何光芒,空的又绝望。如果许言默真的存在就好了,他惨笑着,温热的血液流淌着,他的体温异常冰冷,他闭上眼睛,结束他绝望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