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殿的冬日来得猝不及防。前夜还飘着带腥气的血雨,清晨推开窗时,竟有细碎的雪沫落在鼻尖,凉丝丝的,带着从未有过的清冽。
门迪裹着星绒毯坐在窗边,银灰色的发丝被晨光染成淡金。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那六角形的冰晶在他掌心没待片刻,就被星芒的暖意融成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窗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魔族的雪,原来也是凉的。”他转头冲我笑,眼底盛着细碎的光,像把天上的星星揉碎了撒进去。
我走过去把他往怀里带了带,龙尾圈住他的腿挡风:“这里的雪带着魔气,别碰太多。”指尖划过他的手背,那里还留着星芒与圣剑碰撞时的淡痕,碰着微凉。
他却反手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往窗外送:“你看,不会冻伤的。”雪花落在我的手上,瞬间凝成细小的冰粒,顺着指尖的纹路滑下去,倒有几分冷意。
远处的练兵场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阿难叔正带着魔族新兵操练。往日里总弥漫着血腥气的演武场,今天竟铺上了层薄雪,玄色的身影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翻动,倒像幅泼墨画。
“阿难叔好像很不喜欢雪。”门迪忽然说,目光落在那个挥鞭的身影上。阿难叔的骨鞭扫过雪地时,总会刻意避开那些积得厚的地方,像是怕沾染上什么。
我想起小时候偷溜进藏书阁翻到的旧卷,上面说魔族的雪百年才下一次,每次落雪,都意味着有重要的血脉会觉醒,或是……消亡。“老一辈的魔族都信些老话。”我含糊地带过,低头吻了吻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冷不冷?回床上去。”
他却拽着我往殿外跑,星芒在我们周身织成薄罩,挡住扑面而来的风雪:“去堆个雪人吧,像人类小孩那样。”
魔神殿的广场铺着黑曜石地砖,雪落在上面融得慢,倒真积起薄薄一层。门迪抓起一把雪往我脖子里塞,冰凉的触感让我忍不住低笑,龙尾一卷就把他圈进怀里,带着他在雪地上打了个滚。星芒与龙鳞相触的地方泛起淡淡的光,把周围的雪都映得发蓝。
“你看。”他突然指着天空,我抬头时,正看见大片大片的雪花从血月旁飘落,红与白交织着,竟有种诡异的温柔。“魔族的雪,其实也很美。”
我刚要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三叔的咳嗽声。他站在台阶下,玄色长袍上沾着雪,脸色比平时更白:“太子殿下,陛下请您去一趟祭坛。”
门迪的手紧了紧。我捏了捏他的掌心,示意他别怕:“我去去就回。”
祭坛的雪积得很厚,父皇赤着脚站在雪地里,玄色长袍下摆沾着冰晶,却丝毫不见寒意。他面前的雪地上,用魔气画着复杂的纹路,那些线条里流淌着暗红的光,像是凝固的血。
“知道为什么百年才下一次雪吗?”他没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因为每一片雪,都是魔族先祖的魂灵所化。他们在看着,看着魔族的继承人,是选择血脉,还是……”
“我选择他。”我打断他,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无论您要说什么,我的选择都不会变。”
父亲终于转身,金色的瞳仁在雪地里亮得惊人:“那你就该知道,星族与魔族的力量,本就不能共存。你体内的魔龙之力在发烫,不是吗?”
我一怔,才感觉到血脉里确实翻涌着灼热的气浪,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烧尽。
“雪落之后,就是血脉觉醒的时辰。”他抬手,掌心的魔气与雪地上的纹路相呼应,“要么,让他的星源之力成为你的养料;要么,就等着被两种力量撕碎。”
风雪突然变大,祭坛的纹路里渗出更多的血光。我转身就往寝宫跑,龙爪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记——我知道父亲说的是实话,血脉里的灼痛越来越清晰,像有无数把火在烧。
推开门时,门迪正坐在床边等我,星芒在他周身转得飞快,脸色苍白得像纸。“你回来了。”他笑了笑,声音发颤,“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我冲过去抱住他,才发现他的皮肤烫得惊人,星芒在他体内乱窜,几乎要冲破皮肤。“别怕。”我吻着他的星印,把龙鳞的凉意渡给他,“像上次那样,我们一起。”
星芒与魔龙之力再次交织时,比上次更痛,却也更清晰。我能感觉到他的力量顺着血脉涌入,像一道清泉浇灭了体内的火焰,而我的龙炎也在安抚着他躁动的星芒。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窗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门迪的呼吸渐渐平稳,我低头时,看见他额间的星印与我心口的龙纹同时亮起,在雪光里,红与蓝融成了温柔的紫。
“看,”门迪在我怀里蹭了蹭,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们没事。”
我抬头望向窗外的血月,雪花还在无声飘落。我知道父亲的考验还没结束,这场冬日里藏着的阴谋远未揭开,但此刻抱着怀里的人,感受着两种力量在体内温柔共存,突然就不怕了。
雪落无声,却仿佛能听见血脉交融的声音。这一次,无论是先祖的魂灵,还是所谓的天命,都休想再把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