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住院部三楼，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走廊尽头的饭菜香。戚月馨站在318病房门前，手里攥着复习资料和保温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已经在这里徘徊了十五分钟，还是没勇气敲门。

"小姑娘，你找谁啊？"一个推着药车的护士问道。

"张...张函瑞，"戚月馨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是他...同学，来送复习资料的。"

护士笑了笑。"318对吧？他妈妈刚出去买东西了，你可以进去，不过别待太久，病人需要休息。"

戚月馨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虚弱但熟悉的声音："请进。"

推开门，病房里苍白的灯光下，张函瑞半靠在床头，脸色比床单好不了多少。看到是她，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随即又紧张地看向她身后。

"就我一个人，"戚月馨小声说，轻轻关上门，"你妈妈不在。"

张函瑞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你怎么来了？"

"你三天没回消息，"戚月馨走到床边，把保温盒和资料放在床头柜上，"我很担心。"

保温盒里是她昨晚熬夜做的红枣糕，还温热着。资料则是她整理的这几天的课堂笔记和作业，每一页都工整地标注了重点。

张函瑞伸手想拿保温盒，却因动作太急牵动了手背上的输液管，疼得皱起眉。戚月馨连忙帮他调整好高度，然后打开盒盖。香甜的红枣味立刻充满了病房。

"医生说是什么问题？"她小声问，看着张函瑞吃下第一口糕点。

"过度疲劳加上轻度贫血，"他苦笑一下，"没什么大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戚月馨注意到他床头柜上放着一叠纸，拿起来发现是半完成的物理复习提纲。"你都住院了还在做这个？"

"期末考试没几天了，"张函瑞推了推眼镜，"你物理实验题总是..."

"张函瑞！"戚月馨打断他，声音因压抑的情绪而颤抖，"你不能这样不顾自己。"

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窗外，十二月的风摇晃着光秃秃的树枝，投下斑驳的影子在地板上。

"对不起，"张函瑞最终说道，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让你担心了。"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戚月馨鼻子一酸。她小心地避开输液管，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比平时凉，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中指第一个关节处有长期写字留下的薄茧。

"你父母...知道我们的事了吗？"她轻声问。

张函瑞摇摇头。"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他们现在只关心我的成绩和健康。"

戚月馨咬了咬下唇。她应该告诉他父亲已经正式确认明年二月调往S市的事吗？现在说出来会不会影响他恢复？

"怎么了？"张函瑞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犹豫。

"没什么，"戚月馨挤出一个微笑，"只是担心期末考试。"

张函瑞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但门外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让他们迅速分开。戚月馨慌乱地站起身，刚好与推门而入的中年女性四目相对。

张函瑞的母亲穿着得体的灰色大衣，手里拎着水果袋。她有一双和张函瑞一模一样的眼睛，只是更加锐利。看到病房里的陌生女孩，她明显愣了一下。

"妈，"张函瑞的声音平静得不自然，"这是我同学戚月馨，来送复习资料的。"

"阿姨好。"戚月馨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张母的目光从儿子脸上移到保温盒，再到戚月馨泛红的脸颊，最后落在那叠复习资料上。她的表情难以捉摸。

"谢谢你来看函瑞，"她最终说道，声音礼貌而疏离，"不过他需要休息。"

戚月馨点点头，慌乱地收拾书包。"我...我该走了。"她对张函瑞说，不敢看他的眼睛，"资料我都整理好了，有不懂的...可以发消息问我。"

走出病房，戚月馨的腿有些发软。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终于允许眼泪流下来。张母那审视的目光像X光一样穿透她，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也许她再也不能来医院了，也许...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张函瑞的消息："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明天还能来吗？"

戚月馨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擦干眼泪回复："只要你需要，我每天都来。"

接下来的几天，戚月馨真的每天放学后都去医院。有时张母在，她就礼貌地问候一声，放下资料和点心就离开；有时只有张函瑞一个人，他们就能多聊一会儿，或者一起复习功课。

周四下午，戚月馨刚走出电梯，就看到张母站在护士站前交谈。她想悄悄绕过去，却被叫住了。

"戚同学，能聊几句吗？"

戚月馨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口，但还是点了点头。她们在医院的小花园里坐下，冬日的阳光苍白无力，几乎带不来任何温暖。

"函瑞从小就不太会表达自己，"张母开门见山，"他父亲对他期望很高，我们经常在国外工作，他习惯了独自处理一切。"

戚月馨安静地听着，手指紧握在一起。

"这次晕倒，医生说是长期睡眠不足加上精神压力过大，"张母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和他爸爸才意识到，我们可能...忽略了他太多。"

一片枯叶被风吹落在她们之间的长椅上，叶脉清晰可见，像一张展开的地图。

"他这几天笑得比过去一年都多，"张母突然说道，目光直视戚月馨，"每次你走后，他都会认真吃你带的点心，然后主动配合治疗。"

戚月馨惊讶地抬起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我不是反对你们，"张母叹了口气，"只是高三这个关键时期..."

"我明白，"戚月馨鼓起勇气打断她，"阿姨，我不会影响他学习的。实际上...我们经常一起复习，互相帮助。"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张母。"这是我为他整理的文科重点，他理科很好，但政治历史总是记不住时间线..."

张母翻看着笔记本，里面是工整漂亮的字迹，重点用不同颜色标注，边缘还画了小小的示意图帮助记忆。每一页都看得出用心。

"你是个好孩子，"张母最终说道，语气柔和了许多，"函瑞明天出院，期末考试后，欢迎你来家里做客。"

戚月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走出医院，她的脚步都是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朵上。

期末考试在紧张的氛围中结束。最后一科交卷时，戚月馨长舒一口气，看向窗外。雪又开始下了，轻柔地覆盖着校园。

寒假第一天，她如约去了张函瑞家。那是一栋安静的公寓楼，整洁但不算豪华。张父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话不多，但晚餐时默默把她喜欢的菜推到她面前。

饭后，张函瑞带她去了自己的房间。和想象中不同，墙上没有奖状或证书，只有几张星空照片和机器人设计图。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参考书，最上面是一本她熟悉的笔记本——《同桌观察日记》。

"你...你怎么有这个？"戚月馨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伸手想抢回来。

张函瑞轻松地躲开，嘴角上扬。"上周落在医院的，我妈捡到了。"他翻开其中一页，"'9月15日，张函瑞今天又画了小机器人，他思考时睫毛会在镜片上投下阴影...'原来你从那么早就开始观察我了？"

戚月馨捂着脸呻吟一声。"太丢人了..."

"我很喜欢，"张函瑞轻声说，把笔记本还给她，"特别是这部分。"他指着最后一页，那里写着："12月20日，阴。张函瑞出院了。他妈妈邀请我去他家。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

寒假过得飞快。戚月馨和张函瑞几乎每天都见面，有时在他家学习，有时在图书馆。春节前，她父母终于正式坐下来谈了转学的事。

"我们决定让你留下来住校完成高三学业，"父亲说，"频繁转学对你申请大学不利。"

戚月馨惊讶地看着他们。"那妈妈跟你一起去S市？"

"嗯，"母亲微笑着握住父亲的手，"我们分开太久了。你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

这个决定意味着她不用和张函瑞分开了，但同时也意味着要和母亲分离。那晚，戚月馨在日记本上写了很多，关于成长，关于选择，关于爱。

春季开学时，校园里的樱花树冒出了嫩绿的新芽。戚月馨和张函瑞站在他们第一次表明心迹的那棵树下，交换了新年礼物。

"给你，"张函瑞递给她一个小盒子，"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银色书签，顶端不再是机器人，而是一朵小小的樱花，下面垂着淡粉色的流苏。翻过来，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给QYX，愿你的故事永远有下一页。——HR"

戚月馨眼眶发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我...我写了一首诗给你。"

张函瑞小心地展开，轻声读道："'在无数个可能的世界线里/我都一定会找到你/就像行星找到它的轨道/就像冬天找到春天...'"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蜂蜜般的金色。远处，新学期的上课铃响起，但他们谁都没有动。

"高三了，"张函瑞最终说道，牵起她的手，"一起加油。"

戚月馨点点头，握紧他的手。前路还有许多挑战——大学申请、学业压力、可能的分离...但此刻，站在初春的阳光下，她相信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不能克服的困难。

樱花树的新芽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见证这个无声的约定。不远处，教室的窗户反射着明亮的阳光，像无数个等待被书写的未来。

[全文完]

樱花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