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黄沙拍打在残破的城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百里翊靠在烽火台下的阴影里,右手紧握着夜阑长棍。玄色战袍已被血浸透,却因颜色深重看不出究竟流了多少血。她苍白的脸上溅着几道血痕,右眼角的泪痣在火光映照下像一滴凝固的血。
"将军,援军至少还要三日才能到。"副将跪在她面前,声音发颤,"您...您的伤..."
百里翊抬起眼皮,幽柔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剑气:"我说过,铠甲给受伤的弟兄。"她轻咳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带剩下的人撤到青崖关,我断后。"
"可是——"
"这是军令。"
当最后一个士兵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百里翊终于松开紧绷的脊背,滑坐在地上。她颤抖着拧开夜阑长棍,十字形的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剑柄处刻着细小的字——"夜阑卧听风吹雨"。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百里翊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近乎温柔的笑:"来吧。"
黎明时分,一队商旅在官道旁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百里翊。她身边倒着七具黑衣人的尸体,每具尸体的咽喉处都有一个细小的血洞。
"还...活着..."商队首领探了探她的鼻息,突然惊呼:"这是夜阑将军的佩剑!快,抬去白露城找何大夫!"
白露城的清晨总是弥漫着药香。
何霜枫正在院子里晾晒药材,素白的长袍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她比一般男子还要高挑,垂落的青丝用一根银针随意挽着,阳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何大夫!救命啊!"
嘈杂的人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何霜枫蹙眉抬头,看见几个商人抬着个血人冲进院子。待看清那人手中紧握的十字长剑,她瞳孔微微一缩。
"放在榻上。"何霜枫的声音如清泉击石,手上动作却异常迅速。她两指搭上伤者腕脉,眉头越皱越紧。
"箭伤三处,刀伤五处,内腑震裂,失血过半..."她掀开百里翊的玄色战袍,倒吸一口冷气——那瘦弱的身体上布满新旧伤痕,最新的一道从左肩贯穿到右腹,几乎要了她性命。
何霜枫的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狰狞的伤口,突然感到一阵锐利的目光。本该昏迷的伤者正睁着眼睛看她,那眼神如出鞘的剑,冰冷而锋利。
"别...碰我..."百里翊的声音虚弱却清晰。
何霜枫不慌不忙地取出一枚银针,在指尖转了转:"三个选择:一是乖乖让我医治,二是我用针扎晕你再医治,三是你现在爬起来走出我的医馆。"她俯下身,红唇几乎贴在百里翊耳边,"选吧,小将军。"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一个如霜刃般冷冽,一个似春风般温柔却暗藏锋芒。
最终,百里翊闭上了眼睛。
何霜枫唇角微扬,手中银针如蝴蝶穿花,迅速封住几处大穴止血。当她解开百里翊的里衣准备清理伤口时,突然顿住了——在那瘦削的锁骨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烙印。
"皇城司..."何霜枫眼神一暗,随即恢复如常。她取来温水,动作轻柔地擦拭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昏迷中的百里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像重伤之人。
"松手,我在救你。"何霜枫淡淡道。
百里翊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松手:"你...不是普通大夫..."
何霜枫笑了,另一只手轻轻拂过百里翊的眼睑:"睡吧,夜阑将军。"
银光一闪,百里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何霜枫看着陷入沉睡的伤者,从药柜深处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她倒出一粒赤色药丸,犹豫片刻,还是将它放入了百里翊口中。
"皇城司的弃子..."她轻声自语,"有意思。"
窗外,一只信鸽扑棱棱飞向北方。何霜枫瞥了一眼,手中银针破空而出,信鸽应声落地。她拾起鸽子,解下它腿上的竹筒,里面只有一行小字:
"夜阑未折,计划有变。"
何霜枫将字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转身时,她发现榻上的百里翊正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眼睛清亮得吓人。
"你果然醒了。"何霜枫不慌不忙地走到榻前,"赤血丹的效力不该这么短。"
百里翊缓缓坐起身,夜阑长剑不知何时已回到她手中。十字剑尖直指何霜枫咽喉:"你是谁?"
何霜枫微微一笑,素手轻抬,两根手指夹住了剑尖:"你的救命恩人。"
两人对峙片刻,百里翊突然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溢出。何霜枫趁机夺下长剑,反手将她按回榻上。
"省省力气吧。"何霜枫扯开她的衣襟,露出包扎好的伤口,"这一剑再偏半分,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百里翊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道:"你的内力,至少三十年修为。"
何霜枫手上动作不停:"好眼力。"
"为什么要救我?"
"医者仁心。"何霜枫系好绷带,抬眸一笑,"这个理由够吗?"
百里翊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那颗泪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真的随时会化作泪滴落下。
何霜枫突然伸手,轻轻抚过那颗泪痣。百里翊浑身一僵,却没有躲开。
"传说有泪痣的人,前世流尽了眼泪。"何霜枫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信吗?"
百里翊闭上眼睛:"不信。"
何霜枫笑了笑,转身去煎药。身后传来百里翊低沉的声音:
"不管你是谁,这份情,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