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近三十公里的路程,两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一路上陆严泊夹在指间的香烟,虽然没有吸上几口,可烟丝星点却一直都没断过。
一根接着一根。
燃了熄,灭了再重新点起。
地上已散落了厚厚一层烟灰,以及多个踩灭的烟蒂。
满地的狼藉,无人收拾残局。
暖气充足的车厢里格外沉闷,空气也显得污败不畅,安静的气氛却冷的令人窒息,里间只剩下了叶景淮时不时发出的咳喘。
陆严泊听着实在心烦,便叫司机开快些。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
车子弯弯绕绕终于驶入了住宅区,穿过枝叶扶疏的道路,加长款迈巴赫在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
车子刚一停稳,陆严泊就自顾自的拉开车门,朝着屋内走去,身后的叶景淮动作有些缓慢,踏出车厢的时候,步伐微微踉跄,膝盖无力的折了折,扶着车门才勉强站稳。
当他走至玄关的时候,二楼浴室的灯已经亮了起来。
少顷。
浴室里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耳畔的声响没有将室内的寂静扫除,反而更添了一丝伶仃,惹得心里莫名空荡荡的。
叶景淮褪下外套,看了一眼客厅的欧式壁钟,钟锤嘀嗒摇摆,指针一点一滴划过钟面。
已过凌晨三点。
可能是拍了夜戏的缘故,叶景淮觉得身心都好疲惫,他微微垂了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着二楼最深处的另一间浴室走去。
淋浴间氤氲水汽刚刚浮起。
没过多久,叶景淮就从里面走了出来,这种闷湿的环境令他很难受,胸口郁堵,喘息越来越重,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根本是忍耐无法撑过去的症状。
五年前的那次意外落水。
他也曾经历过类似这样缺氧的症状,长时间的溺水导致肺不张,由于迟迟没去医院治疗,最后落下了不可逆的肺损伤。
肺部功能的缺失,虽然对叶景淮的正常生活,没有带来多大影响,偶尔也会出现咳喘的状况,但这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叶景淮来不及将头发擦干,扶着墙壁走回卧室,轻颤着手在塞满药品的抽屉里翻找了许久,才在角落深处拿起一小罐深棕色的药瓶。
他随手抖落了几粒,仰头就送入了口中,没有用水送服,生硬却熟练的动作,仿佛吞进去的是糖,而不是药。
其实药片没裹糖衣,入口极苦。
叶景淮他不是不怕苦,只是世间的疾苦都尝遍了,口中的这一丝丝苦涩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那一夜。
叶景淮睡的不是很踏实,几乎刚有些睡意,就被阵阵咳嗽搅的清醒过来。
他撑着昏沉的眼眸,抚了抚身侧空荡荡的床枕,心里很是庆幸,陆严泊今晚去了次卧,否则连他也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摆钟一分一秒的走过。
叶景淮数着时间,终于熬到了天亮。
已入初晨。
万物欣欣向荣。
一缕缕阳光从落地窗的缝隙中透进来,明亮而朝气。
这本该是个满怀憧憬的一天,却也随着日头越挂越高,而变得不再特殊。
隔壁次卧的房门,没有因渐亮的天色而敞开,约定好的早餐也就这样没了下落。
位于主卧的叶景淮,安安静静的窝在沙发里等着,目色虽有遗憾,却也体谅陆严泊昨夜拍戏辛苦,他没有去隔壁敲门,他不想打扰陆严泊休息,故而就连咳嗽声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
十点已过。
叶景淮随便套了件外套就出门了,他一路走到附近的大型超市,买了些新鲜的肉类和蔬菜,一袋子都是陆严泊喜欢吃的昂贵食材。
其实叶景淮基本上做的都是些家常菜,这些进口的食物,到最后也不会因为他高昂的价格而提升口感。
叶景淮是觉得没必要的,毕竟他最初买的那些平价食材,陆严泊也同样吃的很香,也并没有察觉出有任何区别。
只因。
后来两人多次一同去采购,叶景淮也就习惯性顺着陆严泊的意了。
叶景淮从超市回来的时候,二楼次卧的门依旧紧闭着,四处也不见陆严泊的身影,他大概还在里屋睡着。
叶景淮这样想着,蹑手蹑脚的进了厨房。
以前他做饭一律以清淡为主,之后却因为陆严泊的一句‘要是能多放些辣椒就更好了’,自此依着他的口味,换成了重油重辣的川菜。
随着呛辣的油烟味扬起,叶景淮喉心顿然发痒,低轻的咳嗽实在有些压不住。
之后沉闷的咳喘声在厨房里就没断过,直到六个菜碟摆至餐台,叶景淮才扶着心口,强忍下了胸腔的不适。
十二时已过。
叶景淮担心再等下去,饭菜就要凉了,他缓步朝着二楼走去,抬手敲响了次卧的房门。
敲了一阵。
回以他的是走廊尽头,阵阵荡开的回声,里屋丝毫没有任何动静,叶景淮推开房门才发现,屋内空荡荡的,散乱的被褥里没有一丝余温,陆严泊早就已经出门了。
叶景淮猝然一怔,整个心与这间屋子一般纷乱而空荡。
他还在为昨天的事情而生气嘛?
叶景淮从外套中掏出手机,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
不过一秒。
对面响起了一声电子语音:
—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心底一时百感交集,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明明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也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
他不期待这天的到来,甚至是讨厌,可今天却是他满怀期待的盼来的,到最后却依旧是落得个无人在意的下场。
叶景淮那双渐染悲凉的眼睛微湿,嘴角略显惨淡的笑了笑。
不过是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而已,以往的日子不都是同样过来的吗。
也没什么可失望的。
即便如此。
叶景淮还是扶着台阶栏杆,脚步微顿的下了楼,一个人坐在餐桌前许久许久。
时间似乎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渐渐的餐桌上的饭菜还是没能留住余温,天色也跟着沉了下来,唯一不变的是坐在桌前的身影。
他其实挺喜欢这样昏暗的夜晚的,眼前透不进光,也就不会看见那些令人期待的幻象,旁人也不会瞧见他眼底无尽的落寞。
只是这样独属他一人的安全感,也很快被一阵急促的震动声打碎了。
嗡嗡嗡——
餐台上的手机屏幕,晃过一丝骤亮。
叶景淮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轻声咳了咳,抬手接通了电话:“喂?”
他低弱的声线,并没有因为清了清嗓子改善多少,任然沙哑的厉害。
电话那头的许游山,几乎当下就觉察到了叶景淮音色不太对,下意识的询问:“景淮,你感冒了吗?”
许游山是曾经叶景淮在清吧打工时的老板,那段日子里,许游山也帮衬了他不少。
叶景淮一直把他当亲哥哥看,这些年两人虽然联系少了,但每次只要打电话,都还是很熟络。
“没有,可能是嗓子有些发炎。”叶景淮语速很慢,气息不是很稳,字句间隔着断断续续的喘息,他虚弱的垂了垂眼睫,侧过头低低的咳嗽几声:“咳咳…怎么了许哥?”
许游山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他打电话给叶景淮的目的。
“哦,陆严泊在我这喝醉了,他手机又没电,我不知道该找谁,所以就打给你了,你有他经纪人的联系方式吗?”
许游山并不认识陆严泊,只在电视上见过,因为前不久他和叶景淮的cp,在网上炒的很火,也就多关注了一眼。
许游山不确定他们俩是不是真的在谈,叶景淮也没和他提过,所以他只敢肯定,这两人现在在同一个剧组拍戏,也就只能打给叶景淮了。
总不能由着他一个大明星,醉醺醺的躺在他酒吧的包间里醉生梦死。
“他…在你那喝醉了?”叶景淮握着手机的指节一颤,瞳孔微微动了动,猝然扶着餐台站起来,嘴边低声重复了一句许游山的话。
“嗯。”电话那头应答了一声。
“我现在就过来。”叶景淮只留下了这句就匆匆挂断了电话,疾步朝着门外走去,就连外套都忘了穿。